姜缓凝视着这一幕。
不管多少次, 看见这一幕都会感慨万千。
“呜呜呜呜~”一阵啜泣声。
姜缓缓慢&30340;眨了下眼睛,将湿气散去,看向哭得一塌糊涂&30340;明华。
明华顾不上自己美美&30340;妆容了, 眼泪在脸上哗啦啦&30340;落, “我觉得有点想哭, 师叔祖!”
“他们会成功&30340;, 是吗?”
“是啊,一定会。”姜缓递给明华手帕, “一个人&30340;力量终究有限。但万众一心&30340;力量却能超出想象。”
就像他也曾有力有不逮&30340;时候。
“我明白这个道理。”
“可、可是,”明华哭得打嗝,鼻尖红红&30340;, 拉住姜缓&30340;衣袖, “可您做得很好了。”
“就像您常对我们说&30340;——您也不要太苛责自己。”
姜缓一怔。像是没回过神。
明华大着胆子轻轻摸了摸姜缓&30340;头发。
“您也超级棒啊!”
姜缓眼中波澜被下垂&30340;长睫遮眼,唇边弯起一抹浅淡&30340;笑, “……谢谢明华。”
他声音微低, “还要你来安慰我。”
南宫家主匪夷所思。
他在这一刹那似乎真&30340;明白东方玄为什么会输了。
但他似乎还是不明白, 为什么这群……人, 姑且称呼为人,会有这样奇怪&30340;力量。
是&30340;,奇怪。奇怪&30340;力量。
他不明白。
南宫家传承千年,他二十及冠,受领家主之位。
跪于祖宗牌位前,先祖英灵在上, 他即发誓, 定当不负南宫这个姓氏。
南宫家, 是他&30340;责任, 五行城是他&30340;责任。
夙兴夜寐, 事必躬亲,无一日无一事懈怠。
圣人言: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那些庶民百姓只要让他们吃饱肚子就好了,削弱他们&30340;心智,让他们无欲无求,人心清净,不去强求不应得&30340;东西,也不去渴求实现什么目标。这样,他们就会活得快乐而简单。
——南宫家奉行&30340;就是这样&30340;理念。
但南宫家主孩童时看见街巷孩子嬉戏,也曾羡慕,也曾质问,“为什么他们那么轻松,我却要每日辛苦修习?”
他&30340;父亲斥责了他,令他跪在牌位前反思。
“你若像猪猡,自然生来就快活,当肉质鲜美已经长成,便该入了五脏庙。你愿,是不愿?”
他不愿。
南宫家主困惑:“猪,他知道吗?”
“呵,当然不知道,民之难治,以其智多。”他&30340;父亲淡然微笑,“寡欲、绝智、愚民。这六字,你好好体会。”
“治理五行城就像养一猪彘。阿丰,你是南宫家未来&30340;家主,五行城未来&30340;主人,你要明白你该做什么。”
……
南宫家主看不惯所谓宗门,觉得他们引庶民入道门,是乱民心、祸人欲&30340;悖举,是自掘坟墓。
他也排斥西门家&30340;举凤鸾。虽不阻拦南宫一派&30340;世家前去,但南宫本家一次不曾踏足挽凤城。
按照南宫家主&30340;话,“西境弹丸之地,吾不入也。”
一句话气得西门家主高呼:“南宫方头!”
不通时宜而无顾忌之人被叫做方头,恰好南宫家主&30340;头型略方。
南宫家主不觉得自己&30340;思想老旧固执。
寡欲、绝智、愚民。
圣人之言在上,他并不全然认同父亲&30340;话,但也认同其中一点——那些小民只要老老实实过他们&30340;日子就行了。别妄想,别渴求,也别瞎操心。
反正——
他们弱极了。
一点风雨也经不得,风吹草动就会往后缩。
像猪猡一般,为一口吃食斤斤计较,肚子喂饱又会万事不顾。
他从未期待过他们能有什么本事。
……
如今,一只粉红&30340;奇怪巨猪携两山以破竹之势,升天扑来。
巨猪上泰半是他看不上&30340;小民。
现在猪真&30340;怼上来了。
南宫家主不明白,他们不知道五行生灭阵&30340;可怕吗?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绝然&30340;冲锋上前,为什么……他们竟然还在笑?
他们何曾有这样&30340;力量?
唢呐&30340;声音震得南宫家主额头青筋突起。
为什么他们还能这么……喜庆?!
这是在过家家吗?
南宫家主青筋直跳,一挥旗,“变阵!!!”
“区区小贼!”
一朵又一朵五色小花,纤弱又渺小,汇拢在一起却成了春&30340;浪潮。
须臾之间。很快,这股浩荡&30340;春潮掀起一排排巨浪,和五行生灭阵相撞,炸裂出耀目&30340;巨光&30340;同时也迸发出天崩地裂般&30340;怒声。
一声,两声——如金鼓齐响。
唢呐愈发高昂。
丝竹管弦烘托。
好一出百鸟朝凤!
一柄柄剑,一个个拳头,一张张咬紧牙关&30340;脸。
总指挥高声利喝。
“木克土克水,水生木生火。”
“水往西,木往西!”
“土往北行!”
……
“五行归位,齐向东南!”
“变阵!!!”
一声巨响——
两个正逆&30340;五色大阵再度相撞。
五光闪烁。
轰——如一朵巨大烟花绽开,五彩流光如雨一般纷纷坠落。
一朵一大朵&30340;烟花,缤纷美丽,在这洋洋洒洒&30340;流光屑雨中,两方人终于看清楚了彼此。
有&30340;考生露出了惊诧&30340;表情。
那最中心隐约熟悉&30340;旗帜,蓝底金字,滚边大旗,被一人扛在肩上。
旗帜下那人……
在离近之后,终于看见了全貌。
这面旗帜。
“……我去!!!”
第一声惊叹后,更多人确认似&30340;看向同伴,好像是想寻求一个答案。
“是吗?”
“真&30340;是吗?!”
……
南宫家主不知对面在交头接耳什么。他只觉得恼怒,就像脸被扇了一巴掌似&30340;恼怒。
他&30340;眼睛隐约浑浊起来,细细缕缕&30340;黑气在皮肤表层下游走。
“乌合之众罢了!”
他狠下决心,“变阵!再变阵!”
考生们来不及细想,也跟着变阵,再变阵!
两方都迸发出更灿烂&30340;五彩神光,无数条五彩锁链相互纠缠,宛如拔河一样僵持不下。
在某一刹那,或许是量变引发&30340;质变,阵法撞击出骤然爆发一道白光。
“这是——”
总指挥睁大眼睛。
据说,相生相克、完全契合&30340;阵法一旦相触,就会像磁极一样相互牵引。
一个五行生灭阵,一个逆五行生灭阵。
纠缠在一起会如何呢?
五行相生,生无限生机。
五行相克,现无限杀机。
何者生,何者杀?
白光散去。
“——卧槽!!!”
出现在众人眼前&30340;是无数条密密麻麻游走&30340;黑雾,隐约有不详血光流转,腥臭如腐。
南宫家&30340;人目光呆滞着,宛如提线木偶,皮囊表层不断钻出一条又一条小蛇般&30340;黑雾,不断汇拢进那团巨大&30340;黑雾中。
南宫家主是唯一一个站立&30340;人,他握住大旗,虎目圆瞪,几乎半个身子都被黑雾所包围,好似被巨蟒缠身。
这一幕当真有些恶心。
考生们都懵住了,不少人被熏得捂嘴欲吐。
却见五彩神光仍在闪耀,隐隐绰绰。漫天都是一道一道黑气,肆虐如群蟒乱舞。
那名总指挥最先反应过来。
“结阵!”
“诛杀黑雾!!!”
【任务目标已更新:不详黑雾。】
五色小花再一次集结,五彩之光像五道利箭击中逐步扩大&30340;黑雾。
黑雾逐渐收缩。
“卧槽!这是怎么回事?!”
“那黑雾是什么恶心玩意儿?!”
“又臭又脏!居然是从皮肤下钻出来&30340;,呕!”
“南宫家这个样子,行尸走肉一般,是□□控了吗?!”
有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是一名普通&30340;玩家,“或许。不过他就是那样个人!”
“咦?!”
蓝底金字大旗,是南宫家世代相传&30340;宝旗,是南宫家&30340;象征。
那面旗帜。
只要是幻境编号300&30340;考生都曾见过。
幻境300&30340;开局,是一座孤城。
【三百多年前,有那么一座孤城。世有四方宝鼎,分守东南西北,乃镇山河,定乾坤&30340;至宝。却被内奸从西境偷盗窃出,窃宝投敌,幸而在边界小城,被人及时拦下。奈何内奸作祟,定西宝鼎,未能及时从小城中转移即被敌军重重包围。
百里空间皆被敌军封锁,消息不可外传。所有人&30340;目标只有一个——守城护鼎!】
数百倍于他们&30340;敌军围攻这座小城,风雨飘摇,一批又一批人执意赴死。
最初所有考生都懵懵懂懂,被安排在后勤工作。
懵懂而畏惧&30340;问,“我们为什么要守这座城?”
从城头下来&30340;守城人满身是血,接过一碗热汤,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30340;脸,灿烂一笑,染红&30340;牙齿,“因为我们&30340;身后是十二州,十二州&30340;子民和大好河山。”
“可那鼎?”
“你如何知道&30340;那鼎?罢了……那是镇山河&30340;宝鼎,四方鼎安,天下则安。”
“鼎在何处?”
小城很小,哪里能藏鼎?
“一个绝对安全&30340;地方。”
“宝鼎,绝对不能落入他们手中!他们&30340;目&30340;是毁鼎、毁我四方灵脉、毁我道统!”
但一日一日,城墙上&30340;人越来越少。
他们主动请缨,要一起上墙头。
有人坚决反对,“他们才新入门,如何上城墙?!”
反对&30340;人是一位粗豪&30340;老先生,似乎出身不凡,也带着一批人马。但和城中其他修士似有隔阂。
后来他们才知道,城中有两派人。
一派是某个宗门,一派是某个世家。
幻境&30340;背景大概是世家向宗门宣战之后,入侵者大举侵略。
这家主掉转枪头冲向了这座小城。
恰好和前来援救&30340;宗门修士撞了个正着。
他们虽已一致对外,但仍互不信任。
家主坚决反对他们上城墙。
考生们还没来得及感动。
那家主直接干脆&30340;说:“太弱,耽误事,老夫没空照应他们。”
考生怒:“老子也不用你照应!”
家主看不上他们,嗤笑一声,对宗门&30340;人大肆嘲笑,“你们就招了这样&30340;人?当真是只有弱者才会成群结队。”
考生反驳:“别眼高于顶了!老子证明给你看。”
家主不屑多看他们一眼,“安生待在一边,这城头还轮不到你们。”
但敌军还在聚集。
小城飘摇欲摧。
空间被封锁住,消息无法外传。
还是家主,家主嫌弃他们龟缩不动&30340;决策,他说他要出城。
宗门方主事之人拦住了他。
考生不解,“他们或许能突围呀?”
“也许能叫来援军?”
他们发现了这家人是真富,法宝多得不计其数。
“不,他们是去赴死。”主事人表情极其复杂。
“他们是想引开一部分敌军。”
考生们震惊:“……欸?可、可您怎么清楚&30340;?”
家主一脸傲慢&30340;模样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准备投敌了。
“其余……家会,但他不会。”
奇异&30340;信任。
家主一脸高傲,“老夫&30340;决议,重若千钧。”
“哼,把东西看好了!”
这城中&30340;每一个守城之人都已做好了牺牲&30340;准备,他们守在这儿便已是决心赴死。
无非是早死晚死而已。
考生们和众多守城人一起目送这一队人马远去。
他们看见那举得高高&30340;大旗,风中招展,残照如血。
他们假装携宝突围,当真成功引走了一部分&30340;敌军,城中终于有一口喘息之力。
某一天,攻势再一次加急。
他们便知道,那一队人或许已经……
“幻境300里&30340;那位家主是一个相处起来绝对不会让人愉快&30340;人。他&30340;轻蔑和傲慢几乎不曾掩饰。”
“他真心实意觉得我们弱小,所以从来不曾指望我们。”
“他觉得自己够强,所以才冲锋在前。”
“但是……”
幻境300&30340;考生眼睛赤红,握紧手,“无论如何,他也不应受此待遇!”
南宫家主呆呆&30340;看着这一幕,觉得可笑。
这些他从来看不上&30340;人用五色神光将那黑雾捆绑束缚住。
脑中忽然闪现当年与一位笔友&30340;争论。
那是某次洒金城&30340;莲花节,满城莲花载着人&30340;信笺,寻找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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