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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万里(1 / 2)

自从谢琢开口让陆骁回府休息后, 一连两日,陆骁都没再来。

葛武在扫院子,扫着扫着,停下来跟谢琢说话:“公子, 不知道怎么的, 没有陆小侯爷站在你卧房门口,我竟然看着有些不习惯了。”

谢琢正披着大氅, 坐在老树下看书, 听他提起陆骁,嗓音清淡地说了句“多话。”

葛武虽然对人的情绪不敏锐, 但判断谢琢是否开心非常准确,于是直接忽略了谢琢的回答, 接着道:“昨日老头子还以为陆小侯爷会再上门, 饭菜都多做了不少。说起来, 陆小侯爷正在长身体,又在军中行走过,胃口真是不错!”

谢琢没说话。

葛武觉得自家公子应该是想听的:“他站在公子门口时,下盘也是极稳, 不挪位置,也不晃, 站上一整天,两条腿都不见打颤,当真好耐力!”

“嗯。”

“不愧是凌北陆家的人, 之前在外城时, 小侯爷出手, 几乎每招都克制着北狄刺客, 打得那个北狄人完全无法翻身!”

“嗯。”

葛武思考了一会儿, 直接问道:“公子,你还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谢琢执着书页的手指稍紧,故意翻了一页:“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听了?”

葛武疑惑了,他明明觉得公子想听,但公子又说自己没说想听,那他到底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到天色渐暗,谢琢换上外出的衣服,又披上厚厚的大氅,掀帘登上马车,去往琴台参加品画的小宴。

琴台和雅筑的名气与会仙酒楼不相上下,不过琴台和雅筑都以舞伎和乐伎闻名,焚香配花,布置清雅,吃食上要欠缺一些,主要以雅致为主。于是临行前,谢琢还被葛叔拽着喝完一碗鲫鱼粥才出发。

虽已入冬,但洛京夜市依然热闹繁华,沿途小贩叫卖不绝,马车停在琴台门口,谢琢刚下来,就听见葛武小声提醒:“公子,左边那个就是温鸣!”

谢琢不经意般看过去。

温鸣尚未到而立之年,也没有蓄须,穿一身半新不旧的文士服,下车时,还很爱惜地小心将袍角抚平。

望了一眼琴台前亮着的红纱灯,温鸣似乎有些局促,又将自己的襟口和腰带整理了一番,这才迈步进了门。

谢琢没有急着进去,而是吩咐葛武结束后,晚些把马车赶过来,又站了片刻才往里走。

他到时,雅间中的人基本齐了,众人纷纷道:“还以为这一回小聚,延龄不会来了,我等好一阵遗憾!”

室内温暖,谢琢解下大氅,笑着回答:“盛兄相邀,延龄必会赴约。”

众人对着盛浩元又是一番恭维。

盛浩元笑道,语气很是亲厚:“延龄才生了一场病,该在家中好好休养才对,一次两次不来罢了,下次不可再这般了!”

“延龄知道了。”谢琢坐下后,捧着一盏热茶没有喝,只漫不经心地暖着手,又将在场的人打量一番,他开口问旁边的吴祯,“吴兄可知,坐在对面的人是谁?”

盛浩元举办的文会小聚,吴祯次次都在,几回下来,跟谢琢也算相熟。虽然谢琢说过自己无心成婚之事,但他猜测,谢琢可能只是暂时不想站队,所以才推辞。

仍想着让这探花郎当自己的妹婿、做自己和父亲的助力,吴祯便多有耐心:“延龄才来洛京没多久,不认识很正常。那人叫温鸣,京畿人,咸宁十五年那场科考,他在秋闱和春闱中成绩都很不错,没想到最后落了榜。三年后,他再入考场,据说文章写得很不错,就是犯了忌讳,又落了榜。”

谢琢指腹抚着茶盏边缘的花纹,听完:“如此多舛?”

“没错,温兄本身有才名,此番两次落榜,不知道还有没有心力能第三次入考场。不过,以前温兄从来不屑于来参加我们的文会,觉得专心读书更重要。两次落榜后,可能也发现与志同道合之人结交,能有所增益吧。”

谢琢赞同道:“没错,吴兄说得很对。”

另一边,武宁候府里,陆骁正听张召汇报。

“……温鸣也是惨,家里穷,父亲早几年病逝后,更穷了。他从小就是十里八乡的神童,所以家里盼着他能高中。他母亲白日里忙农活,晚上还会跟儿媳一起,点着油灯做绣活换钱,为了节省灯油,眼睛都半瞎了。

他自己也努力,借住在城外的寺庙里,天天帮寺里抄经,换的钱用来买笔墨,每日只吃馒头咸菜和稀粥。”

陆骁跷着长腿,问:“他第二次没考上,是谁把他筛下去的?徐伯明?”

“不是徐伯明,是礼部尚书,他儿子吴祯跟盛浩元关系很近,实打实的一丘之貉。”张召道,“六年前,温鸣生过一场风寒,没钱买药,是盛浩元给他请的大夫,他对盛浩元也很感激。但不知道两人因为什么起了争执,盛浩元说温鸣不识好歹,温鸣回答说不屑与你等为伍。”

“有点意思,你再仔细查查,看能不能查到当初温鸣和盛浩元为什么会决裂。”陆骁又叮嘱,“千万小心,别露出马脚,惊动了盛浩元他们。”

陆骁不傻,反而很敏锐,知道谢琢就是阿瓷后,他就猜到,文远侯罗常父子能这么快被一锅端了,大皇子也冷眼旁观不曾施救,其中肯定有阿瓷的手笔。

而现在,阿瓷几次出现在盛浩元组织的文会和小聚中,目的定然不会单纯。

指节叩了叩桌面,陆骁思忖良久,又改了吩咐:“先都停手,别继续查了。”

张召疑惑:“怎么突然又不查了?”

陆骁想,要是他擅自动作,打草惊蛇、或者乱了阿瓷的安排怎么办?这种蠢事他可不干。

琴台。

几幅古画被人小心翼翼地展开,吴祯于书画上颇有见识,最先惊叹出声:“这几幅竟然都是孟肇的真迹!”又明知故问道,“盛兄,这些宝贝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盛浩元很是谦逊:“我可不敢居功,这几幅画都是徐阁老的珍藏,特意借给我们开开眼界的。”

徐伯明翰林出身,现已经入了内阁,又连续几次担任科举主考官,不说在场这些才入仕或者尚未入仕的,就是朝内大部分官员,提起徐伯明时,也无人不尊敬地称一声“阁老”。

盛浩元娶了徐伯明的庶女,算是徐家的女婿,在座的人都很清楚。不少人先赞叹徐伯明的胸怀与品位,又说此次幸好有盛浩元,他们才有荣幸见到真迹。

谢琢没有开口,他只隔着花纹清雅的杯盏,看了眼对面的温鸣。

温鸣很是清瘦,手指握笔的位置有很厚的茧,看起来像是长期没能休息好,面露倦色。从头到尾,他只咽下了一口茶,似乎对这样的场合很不适应,拘谨局促。

一起起身去看了画,坐回来后,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吹捧,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露出合适的神情。

在听见有人说徐伯明清正廉洁、秉公克己时,眼中还有一瞬的不忿,但很快又掩饰过去了。

直到盛浩元点了温鸣的名字:“将请帖送出时,我还以为温兄又会拒绝,不会来参加。”

在座的人大都知道两人曾生过嫌隙,有不解的,旁边人也会小声解释。

在众人打量的目光中,温鸣沉默几息,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拱手深深地俯下-身:“以前是温某不识好歹,辜负了盛兄的好意,如今醒悟,悔不当初,还请盛兄大人大量。”

他这一躬,极为谦卑,每个字都说得很沉,很重。

盛浩元没有马上开口。

他不开口,雅间中人声一静。

还是吴祯看着温鸣低着头,保持着躬身的动作,腿都开始打颤了,又看了看盛浩元的表情,出言打圆场:“温兄何必行这么大的礼,你又不是不知道,盛兄最是好说话!你道了歉,盛兄又怎么会有不原谅的?快坐下,坐下!”

周围的人见吴祯开了口,才接连开口:

“没错,谁都有脑子犯糊涂的时候,给盛兄好好认个错就行!”

“盛兄既然肯给你递请帖,就说明没有厌恶你,一切都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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