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重甲步卒的骨朵还未砸下,唐军陌刀已如银瀑倒卷,将铁皮镶边的盾牌劈成两截。断肢混着血沫溅在冰面上,顷刻凝成了猩红的珊瑚。
刀剑相击之下,冰面细微的碎裂声几不可闻。
哥舒亶确实兵力不多,一刻之后便显出败相,恰在这时,应龙城头响起鸣金之声,哥舒亶便一路率军回退。
“吐谷浑的儿郎们!给我冲啊!”坌达延墀松热血沸腾,他独率亲军一路猛冲,几近到了湖心岛的位置。冰面之上,吐谷浑军队如海浪般成排向应龙城涌来。
哥舒亶的军队刚撤进城中,唐军令旗便倒劈而下,两声猛烈的爆炸声响彻夜空——
那是日前唐军工兵在冰面上设下的陷阱。
坌达延墀松挥刀挑飞一支流矢,不料忽觉地下颤动,处处冰面裂开缝隙,吐谷浑部队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陷进去。
他忽而想起多年之前听过的那场战役,当年在多逻斯水,眼前的哥舒亶和那位洛北将军就曾经利用河面上的火药机关覆灭过同俄特勤的军队。
“撤退!”爆裂声连绵不断,冰缝也来到了他的脚下。他猛然扯起缰绳,扯得战马扬立而起,双腿死死夹住马腹,才避过那条如白蛇般窜来的裂缝。
“回伏俟城!”他又喊了一遍,惊慌之中的传令官被他这声嘶吼唤回神智,纷纷传令后退。
他治军有年,很快就收拢残部向西北撤去,一路行去一路触目惊心——冰湖之上的窟窿里,不少地方飘着吐蕃士兵的尸体,有一些人甚至直到死前最后一刻还在向上攀爬,可他们敬爱的主帅此刻只能仓皇而逃,无暇顾及逝者的尸体。
出人意料的是,哥舒亶并未率军追击,连唐军一贯自豪的连箭弓弩也没有出现。坌达延墀松撤到岸上,借着微弱的天光回望青海湖面,他只看到唐军士兵出城收拢吐蕃人和唐人的尸首。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什么,伏俟城上却陡然出现了数面唐军大旗,他目眦欲裂,正要发问,城头上转过一个面目俊朗,身强力壮的唐人将领。
“坌达延墀松!凉州都督郭知运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后来的某一日,在碎叶文馆的大地图前,洛北曾与王训谈起此战得失。早已过了少年年纪,独当一面的王训,还是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问起洛北,为何说他做的那个作战计划是一般的计划。
洛北歪过头来,那双金棕色的眼眸在午后日光中显出一点柔和的光:
“你懂规矩,识大体。有时候也规矩得过了头。你干嘛想着就达扎恭禄的布局去拆他的招,应当把棋盘扩大——让他来应对。”
“可是郭知运……”王训试探性地望向郭知运占据的白兰部诸城,“您是何时调动了郭知运的军队?”
洛北笑了,笑容里藏着一闪而过的属于大唐军神的那股肆意张扬:“我可没有调动郭知运的军队,我只是以旧日上级的身份给他写了封信……”
“坌达延墀松的帅旗离开伏俟城之日,便是伏俟城重回大唐之手之时。”
伏俟城沦陷的战报来到达扎恭禄营中时,已是数日之后。坌达延墀松不甘失败,收拢残部,逃亡白兰部寻求支持。但白兰部的首领们对此反应冷淡,他只能再度遁亡山野之间,等待着达扎恭禄率军归来的那一日。
“他怎么会犯下这样的错误。”达扎恭禄在营中拍了桌子,“精锐尽出,一点余地也不给自己留!”
达扎恭禄的指节重重叩在羊皮地图上,震得铜灯里的酥油泼溅而出。帐中诸将屏息凝神,看着主帅的手指从乌海峡谷一寸寸挪向伏俟城,最终停在标注着白兰部的墨字上。
“留了也无用……”他深深叹了口气,“洛北宁可让郭知运放弃白兰部也要收回伏俟城,只要坌达延墀松一出伏俟城,这一招就是我输了。”
“但我还没有把筹码输光。”他突然转身,铠甲鳞片在火光中铮然作响,“大论乞力徐的军队什么时候到!”
副将咽了口唾沫:“大帅,大论说还有五日……他嘱咐您不要再贸然出兵了。”
“就是要让乞力徐看看!”达扎恭禄抓起案上的牛角杯砸向地面,乳酒在羊毛毡上洇开深色痕迹,“没有他的军队,我一样能打赢仗!”
马蹄声在子夜时分惊破山谷寂静。吐蕃轻骑卸下所有铜铃,马嘴衔枚,贴着峭壁的阴影向乌海方向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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