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没有么?还是……”那目光轻扫,含着几分戏谑,“埋藏在心底太久,已然忘光了?”
*
昆仑的松雾岛之上。
云雾蔼蔼间,赤甲女战神在石凳上闲散而坐,风姿妖娆。一双柔荑轻抚玉瓷茶壶,眉眼间透出几分笑意,半是揶揄,半是轻蔑。
她斜睨一旁那闭目不言、冷峻威仪的银发战神,语声如丝:“云海,你可还记得,当年过镜潭之时的光景?”
银发战神倚靠松树,并未睁眼,神色冷峻如常,“记不得了。”
“没劲的木头。”金翎神女媚然一笑,唇角上扬,“所谓执念炼境,便是要撕开人心深处的阴霾,无论如何藏匿,终是躲不过的。”
她半撑着姣好面容,指尖勾着壶耳玩弄,“你不好奇吗?这小魔种心中最深的畏惧,到底是什么。”
言罢,她兀自阴笑起来,笑声些许渗人。
云海战神睁开了双眼,却冷眼旁观,不发一言。
*
“你在说什么?”姜小满眉心紧锁,冷声问。
眼前的“自己”并不作答,只是缓缓蹲下身,手指掠过那潭面,漾起一圈圈水波。
下一刻,脚下那坚固如壁的潭面竟霎时化作粘稠水流,姜小满还没来得及叫出声,脚下便是一空,整个人直直坠入了潭水之中!
她拼命扑腾,双手拍打着水面,但这水沉得很,气力很快便耗尽了。筋疲力尽之下,只得软软地沉入潭底。
一串串气泡从她的喉间逸出,缓缓上升,朦胧中,却见那红衣的“自己”竟也潜入水中,发丝如水草漂浮,衣袂随水流飘动。
她唇边勾起一抹诡谲笑意,擡起纤纤玉手,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一刹那,姜小满忽觉失重,天地之间瞬息变幻。
水影尽褪,她竟安然落于一片干燥的大地之上。
这是……哪里?
还未等她细看四周,那红衣的“自己”也随着落地于跟前,飘逸的发丝间竟缓缓生出两角,越生越长。
朱红薄唇则上下阖动:“我来带你想起来吧……你的执念,你一直想守护的是什么。”
……
再睁眼时,姜小满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崎岖的山岩之间。
低头一看,怀中竟抱着个陌生的人——那人看着眼睛都无法聚焦,脸上快没了血色。
“君上……杀了我……”那人气若游丝,颤抖着碰触她的衣袖,“至少,我不想变成怪物……”
姜小满目光凝滞,擡起自己的手,轻轻抚上那人的面颊。随之而来,她听见了自己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变成怪物,至少还能活着。若死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这世间,必须要有你们留下的痕迹,我一定会找到方法,让你们再变回来。”
说话时,她的拳头也下意识地攥紧了,声音坚定得可怕。
“君上……”怀中之人啜泣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们生来便是‘残次之物’?若再得一次机会,去天外,您真的能寻见‘它’吗?”
“能。”她坚信不疑道。
第一个问题,她回答不了,便只能回答第二个。
“即便寻到了,‘它’真的能救我们吗?”
“能。”她的回答依旧笃定。
怀中之人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想再开口,喉间却只能涌出淤泥般的黑色物质。随即全身僵硬,化作一具黑色外壳。
——这便是“蛹”。
很快,那黑壳溶化又蒸腾,化作气体消散于空中。
只见一缕淡淡的金光飘向遥远天际的裂缝之处。
姜小满看着那金光远去,低声喃喃:“吃吧,吃饱了,便好好活着。”
“等我去救你们。”
*
“想起来了吗?”身后传来一声低语。
姜小满转头,又见到了“自己”——分明与她一模一样的容颜,但那表情、神态,都格外陌生。
直到瞄见头上一对高耸的犄角。
姜小满似乎从一场沉湎的戏剧中醒神过来,“你是霖光?”
对方是老朋友了,她早已习惯了这碎片般时有时无的记忆,分不清是她自己的,还是属于霖光的。
长角的“自己”却摇了摇头,缓缓向这边走近来。
“不是‘我’是霖光,而是,‘我们’是霖光。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她来到姜小满面前,按住她的双肩,“你可别忘了,当初为何去往天外,不顾一切,几近折陨。”
姜小满怔怔地:“什么意思?”
长角的“自己”眼神如寒霜般锐利。
“你背负的是你的家乡、你的族人。这些你一生为之执念的至宝,竟要抛弃于心底,不顾不问吗?”
“家乡……族人……”
脑海中如海啸般涌动,无数记忆碎片席卷而来,头痛欲裂。
姜小满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抠进泥土。
幻影凑近她耳边,又问:“想起来了吗,你是因何而来?”
“为了……杀一个人。”姜小满的脸色苍白如纸,字字艰难。
“杀谁?”
“归尘。”姜小满缓缓答,“我必须……杀了归尘。”
听闻此言,长角的自己终是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与解脱,“不错,你终于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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