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造
朔北的消息由明镜司一路送进凤仪宫,同时朔北的军报也送进宫门。
姜世岚头戴头戴龙凤金冠,厚重的冠子压在头顶,盖住如缎乌发,只剩金属的冰冷光泽。
她修长的脖颈上有细密的皱纹,可脸上依旧是精致雍容的妆容,华服衬得人贵气逼人,自带着上位者的锐利。
窗外梧桐叶落,寒蝉凄切,屋里烟丝袅袅,摇曳生香。姜世岚靠在紫檀蟠龙软榻上,盯着秋明带来的信报面露凝重。
师荣刚重伤,师正阳分身乏术,师正杰在朔北能不能撑住半边天?
朔北不是争权夺利的名利场,石岭关是中原必保之地。
“太后,要不要召群臣商议?”丹落见姜世岚擡手叩眉面容凝重,开口问道。
姜世岚片刻后回答:“京都已经无人可以为干将。”
没有再议的必要,师正杰已经回到朔北,除了他京都再没有能指挥动朔北军的人。
姜世岚起身把手里的信报燃烧在香炉里,任由黑色字迹变成碎灰盖住袅袅香丝。
若是师荣刚十多日前先受了伤,姜世岚一定会认为是朔北这英雄不败岁月的战神是做戏骗她,诱京都放师正杰回去,那也代表朔北与京都离心,公主和师正杰是绝对走不出京都城门的。
可师正杰已经离开了,师荣刚受伤便是真的了,这也让她真的对朔北战局忧心忡忡,但与此同时也开始观望,朔北军就是京师养在塞北的一群狼,冲在最前面的师荣刚倒下了,师正杰却回去了,师家两个兄弟之中,谁又是朔北军的下一匹头狼。
父子领军与兄弟领军,有着千差万别。
父亲可以为儿子去死,可兄弟却可以背地插刀,统领军务与冲锋陷阵需要极度统一,稍有差池就是全军覆没。
师正杰在德不配位时被时局推向了高位,坐上师正阳原来的位置就代表一场权利的更叠,师家长子会不会把自己的后背放心地交给毫无军功威信的师正杰?师正杰年轻气盛,又甘愿被师正阳驱使吗?
***
相府里白子瑜早半日就拿到朔北的消息,且还知道姜湛给朔北的军粮在公文里写的是陈粮,可那粮和之前从内库抽调的粮一样,并不是去年的陈粮,而是还要早几年的虫蛀成细渣的旧粮。
这粮吃不死人,可难以下咽,是粮店里最难卖的,价格连新米的五分之一都没有,也是穷苦人家不到绝境绝不吃的粮,而富贵人家是拿它喂牲畜的,给下人吃的都比它们好上很多。
姜湛头一次从军粮上吃到了这份便宜,便有恃无恐,在这次百万斛军粮上又做了手脚,从里面赚取差价。
那旧粮上面盖着去年的陈粮,送到朔北,伙夫不用几天,一顿饭就会发现里面的蹊跷。
师家常年缺粮,京都就是扼住他们喉咙的手,他们不会为这些旧米和京都争个不死不休,却会把京都对他们的羞辱记在心里。
夏颜汐在朔北要承受朔北人的这份迁怒,白子瑜对此无能为力,她想让夏颜汐走的路注定要淌过一层层火山汤海,当下只是夏颜汐面对的第一份磨炼。
白子瑜要让战火与死亡让夏颜汐重新认识这个“太平盛世”,也要把在京都权利更叠中置身事外的夏颜汐拉进朔北与京都的抗衡中,把姜世岚和所有人为她编织的虚伪的安逸撕开,从而塑造出一个新的夏颜汐。
秋风从京都而起,势不可挡地蔓延到朔北。
师正杰坐在营帐里,干燥的秋风吹裂了他的嘴唇,打不散的边阗骑军两个时辰轮流叫阵,朔北军一半要守在城门下,另一半睡觉也要披甲,这是边阗的老套路,却十分好用,能把朔北军熬得十分疲惫。
第一次担起这么大的责任,他睡不踏实。
“右将军,公主又来了。”门外魏犇的声音传进来。
师正杰这次正式领兵,为了和师正阳区分开来,兄弟二人在军中称呼上分为左右将军。
军帐的帘子被绑起来,夏颜汐直接走进来,花楹跟在后面端着药。
“这是宫里配的金疮药,让花楹给大帅换换药吧。”
营帐里师荣刚的床前放了一道帘子,夏颜汐看不清里面的场景,却能闻见空气里弥漫的药味和一股特别的臭味。
师正杰起身,说师荣刚睡下了,请夏颜汐走出了帐外。
这时正是用饭的时候,外面有人给师正杰送饭,那伙夫看见夏颜汐便倏地冷了眼,把饭递给师正杰和魏犇兄弟就离开了。
花楹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夏颜汐却注意到师正杰手里的饭。
熬烂的菜叶子混着土豆,完全不同。
“这是?”夏颜汐才知道将士们与她的吃食差距这般大。
她看到花楹每日带回的饭菜虽然朴素,却也带着零星可怜的油腥。
师正杰端碗笑了笑,没有解释,可他们站在帐外,周围有将士去打饭会经过他们的身边,三五结队,看向夏颜汐的目光皆十分无礼。
“看什么看!公主你们也配看!滚犊子去!”师正杰把那几人屁股上踹了几脚,把人都骂跑了。
夏颜汐问师正杰:“这是米吗?你们吃这种粮食吃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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