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汐箩宫里肃静一片,阿茶盯着桌上剩下的几枚药丸。
“这药烦请二位仔细查看,到底是不是司药局所制。”
阿茶面前站立的正是一前一后为白子瑜姐弟诊治过的两位太医。
两人分别捏起两枚药丸查验,片刻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
“颜色相近,气味不同。”
老太医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颗相似的药丸给阿茶,“这才是下官前夜给贵主留下的药。”
另一太医把刺入药丸里的银针取出,果然银针末端变了色。
这药被人替换过,可仔细闻还是能闻出些许不同来。
阿茶敛眸,白子瑜那时恐怕就已经知道这药被人动过,可她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云淡风轻地把药咽了下去。
白子瑜的狠绝不留余地,连对自己都没有半分留情。夏颜汐了解她的心狠,才要把宁少辰留在这里。
到此刻,阿茶才明白白子瑜为什么会和她说一句对不住。
这份歉意不仅仅是对他们父子的自责,还有在她死后让她面对陛下怒火的愧疚。
两个太医告辞,后面的事情已经和他们没有关系。
阿茶召集了所有汐箩宫内宫人。
“是谁动了偏殿的药?”
小宫婢们心惊胆战跪在偏殿门前,左顾右盼没一个人敢说话,只有一人始终垂着头,半晌不敢动。
昨夜白子瑜和阿茶离开时,丹落就趁乱混进了偏殿,在被发现时仗着在宫中的资历地位威胁她。
若是不隐瞒,就要构陷自己是内应,而只要当做没看见她,自己就可以置身事外。
十二岁的年纪哪里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那时三两句就被人哄住了,等人走了,她才回过神赶紧查看偏殿有没有丢了或者多了什么东西,可最后屋里所有东西都完好无缺,无一错漏。
她以为没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正要放松下来时白子瑜就出了事,此刻才知道自己犯了天大的错。
因为害怕,缩头缩脑的样子在人堆里一眼就能认出来,阿茶直接让旁人离开,单单让她留在原地。
等小宫婢被阿茶一吓交代了左右经过后,阿茶也猜到了这宫里能控制御膳房煮毒豆的人也只有丹落一人。
……
马蹄声踩碎了阒静的夜空,肖玲儿带着夏颜汐的人脸面具半夜进了京都。
西华门的侍卫见到那一身红裙和高束的马尾时,挑灯一探认出了那张九五之尊的脸。
本该在朔北的女帝突然回宫,通往垂拱殿的宫道瞬间排排宫灯依次亮起,可众人却见归来的女帝马不停蹄先去了汐箩宫。
肖玲儿没有想到她竟是只晚了一步。
阿茶以为夏颜汐一定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对方却是一言不发地抱起了没有呼吸的人。
“陛下?”
肖玲儿没有理会她,径直带着白子瑜上马离开。
马蹄声从后宫离开,阿茶久久没有回神。
夏颜汐的反应实在过于冷静,落在白子瑜身上的目光只有悲痛,曾经歇斯底里的恨竟散得像从未存在过。
夏颜汐突然地出现,又极快地离开,宫门里掀起了众人的好奇。虽然夏颜汐抱着一个裹着大氅看不见脸的女人深夜离宫有些诡异,但凭着那一张脸就无人敢拦。
肖玲儿一路畅通地回到疠岠山,云慕白已经化内力压制住了丽雅体内的母蛊。
“白子瑜已经死了,你个疯婆子竟然想让我的母蛊去化尸体里的两条尸蛊,你简直是暴殄天物!”
“你拿尸蛊给她时就该知道她会死,如今又想救她,晚了!不可能!”
丽雅看着她费尽心血十年培殖的母蛊被体内一股可怕的内力往外逐渐逼退,气得暴跳如雷。
云慕白眼里露出被她干扰的不悦。
若不是丽雅体内的母蛊还有用处,这个人早就没有了留下的必要。
肖玲儿手刀劈晕了丽雅,瞬间聒噪的声音也停下了。
冰冷的云台地下,空荡荡的冰室里云慕白掌心之力推出一股热意,浩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往白子瑜心脉处涌动,艰难维续着一抹暖意不散。
母蛊催动万蛊,那种天然的压制让尸蛊不敢在相互撕咬,反而开始四处逃窜。
那日城墙之上尸蛊的异动,便是受到母蛊催动点将时的影响。
云慕白七年来翻遍西羌古籍,关于母蛊治百蛊的记录只有寥寥数笔,丽雅靠着古籍也只摸索出来操控之法,根本就不会解蛊。
白子瑜虽然已经听不见呼吸声,脉搏也几乎没有跳动,可她心脉处还有微弱的跳动,有万分之一活下去的机会,云慕白便不可能会放弃救她。
肖玲儿看着母蛊慢慢靠近白子瑜心口流出的血迹,最终顺着伤口一点点往里涌动。
正在这时,云慕白两指一动,又在白子瑜胸口另外几处留下几道伤口,眨眼间便看见了两条尸蛊都在往伤口处逃命。
这虫是要被母蛊逼出来了。
它们想要与白子瑜同归于尽,可最后却在探头的瞬间和母蛊一起被云慕白震了稀碎。
“把她放在这里两日,若是能睁眼,便是她的造化。”
朔北的战乱持续了短短一个月就结束了,当她回到京都时,汐箩宫里已经没有了她在意的人。
宁少辰死了,白子瑜也不见了。
当阿茶说出“夏颜汐”回宫带走了白子瑜“尸体”时,夏颜汐只觉得恍如梦境。
曹全用过人皮子,现在竟有人又用这种把戏在众目睽睽下带走了白子瑜。
“她离开时是死是活?”
阿茶跪在地上,道:“呼吸已无,经脉寸断,是丹落用毒物替换了止咳的药丸。”
“我问你的是,她是死是活?”夏颜汐全然不想听那些你来我往,只追着阿茶问她是死是活。
“陛下。”阿茶跪在地上,“奴婢失职,大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分明那时候她身体在慢慢好转,疠岠山上的圣丹治好了她。”夏颜汐无法接受事实,“你故意骗我,是不是?你怕我治你失职之罪弄丢了她!”
夏颜汐的话失了逻辑。
阿茶最大的失职应该是让丹落混进了汐箩宫换了药,还眼睁睁地看着白子瑜在她面前把药吃了下去,可夏颜汐此刻却在迁怒她没有识破假女帝的警觉。
“其实大人的身体并没有好转,那些药只是让她提起了精神,在您离宫前她就已经咳血,还常常夜不能眠。”
“大人不愿意您知道,常常会把沾了血的帕子藏起来,可最后还是熬不住,求奴婢给她找了麻石散。”
“她最后那段时间沉疴难起,靠着麻石散苦苦熬着,却在宁公子被丹落姑姑害死后,大人再也撑不住了。”
“而且她早就知道那药被人换过,可还是咽了下去。”
夏颜汐在震惊中倒退一步,跌落在白子瑜坐过的椅子上。
“你是在告诉我,白子瑜不想再见我,所以在宁少辰死后,也跟着自尽了,是吗?”
阿茶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即便白子瑜不死,如水的圣丹送进来吃下去,她也躲不掉沦为疯傻的结局。
“那些日日加量的麻石散无疑代表了她最后那些日子身体遭受的折磨,所以大人死去其实也是一种解脱。”
“解脱?”夏颜汐擡眼看她,眼里说不清是不甘心还是什么,“你是在同情她是吗?”
“同情她被我被我囚禁、报复?”
“她那么痛苦,痛苦到活不下去还被我紧紧攥在手心里,可最后还是我输了。”
“我不接受她的不亏不欠,她就做到了与我死生不见。”
“她连死,都要与我隔着千里,生怕我脏了她的往生路。”
“阿茶,你试过被人嫌恶如斯吗?”
“陛下留下青冥剑,不是也嫌恶了大人了吗?”阿茶看着桌上的剑,道,“那夜大人没有点灯,在桌前枯坐一夜,那剑就摆在这里。”
“您自那夜以后便再未踏足汐箩宫,临行前把青冥剑还给大人,大人接剑那日眼里的淡然就彻底沉寂下去。”
原来,那个人会是这样以为……
夏颜汐脑海里出现那人一身白裙枯坐在幽暗桌前,咳声阵阵,窗外漫天大雪而下的场景,心中倏地一疼。
她好像又回到分别的那个夜晚,初雪里半扇窗棂隔开两个靠得极近的人,她们的最后一面也是错过。
那夜的雪分明是缠绵的样子,可她却懦弱地退回了原地。她拿着恨在两人之间建起堡垒,把两个人扎得鲜血淋漓,白子瑜那时候推开窗,那种岁月静好的错觉让她以为自己的退开是正确的。
可原来那就是错觉。
白子瑜从来没有岁月静好过。
她一直都在求死的路上,而自己看着是不许她死,实则是在一步步逼她活不下去。
她就是在熬着,阿茶没有说错,她终于死了,也是解脱了,从破烂的身体和一个偏执且阴晴不定的夏颜汐手里解脱了。
夏颜汐沉浸在这份清醒里,许久后天空猛然炸起的烟花才惊动到她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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