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琴嗯嗯啊啊的敷衍半天,挂掉电话后还是不放心,再三确认:
“真不是你跟他说的?”
“真不是,”屠杳敛下眉眼,不与她对视,“我没必要见人就说自己有病吧?”
骆晟言公听并观的瞧她最后一眼,也没说信还是不信,只是撂下一句,“你带回来的人你就自己管好,别什么面子里子都往别处丢,我可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就抓起西装外套出了门。
“谁知道呢,”屠琴满嘴没一句好话的上楼,尖利的声音回荡在客厅,“指不定你就是那种人呢?卖个惨就想得来别人的关心,也不先看看自己配不配。”
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转角。
屠杳冷不丁的卸力,双腿酸软着踉跄到沙发上,冷汗冒了一背。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张嘴大口喘息着,额角处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黏腻了一缕缕头发贴在脸颊处。
但她没心思管。
只是张口猛呼猛吸。
半阖眸子在心里不断后怕着、庆幸着。
就差一点儿。
真的就差一点儿。
但凡老余多透漏一点儿,或者她没想清楚瞎承认了。
那她的自由未来就全都完了。
还没缓过来,二楼又响起脚步声。
无处可藏,无法上楼,屠杳想也不想就冲出家门,独自蹲在如注的暴雨中被冰冷而刺骨的雨水浇灌神经。
倾盆大雨不断冲刷着黑灯瞎火的天地,如雾如纱的白色雨幕遮挡路灯散发的微弱光芒,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的砸在密密匝匝的绿叶间,敲打着吵闹不停的蝉儿。
也摔打着她。
后脑勺与消瘦的背脊接二连三的被雨珠毫不留情的砸着。
方才还未来的及萌生的情绪卷土重来。
虽然她明知道屠琴和骆晟言根本就不喜欢她,但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指责还是令她无法接受。
为什么偏偏她是个女孩儿,而不是个男孩儿?
为什么偏偏是她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
为什么偏偏是她得抑郁症?
为什么偏偏……
眼泪险些落下的片刻,头顶上方的雨毫无征兆的停了。
与之一同而来的。
还有右侧方陡然暗下的灯火。
手掌胡乱抹了把脸,她昂头去瞧。
是沈菡初。
沈菡初也没好到哪里去。
黑色的小皮鞋里灌满了雨水,白色的及膝长裙被风雨裹挟到身体肌肤,用布料描绘出属于青春少女的独特曲线,黑色的发乱糟糟的黏在脸上、脖颈上,脸颊上有悲伤,也有接连不断的泪。
看起来情况比她严重的多。
“小菡萏…嗯…”屠杳清了清略显沙哑的嗓子,仍然维持着手抱双腿下蹲的姿势没动,眼眸转回黑乎乎的地面,“你怎么在这儿?”
沈菡初将大半伞面倾斜到她身上,自己暴露在外淋雨。
一边流泪,一边哽咽道,“秦决生…不是…我惹他生气了,我想…想来找他道歉。”
“他家在北苑,我带你过去?”
“我去过了,他…他没见我,”沈菡初举着伞,细声细气的抽噎着,心灰意冷道,“可能他,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吧。”
屠杳用手背贴了贴她的腿,一心二用的安慰道:
“不会的,别瞎想,他那么喜欢你。”
“好,”她抽了抽鼻子,意外的好安慰,“那你呢杳杳?你为什么…咝…一个人在这里?是你家里人又,又骂你了吗?”
“嗯。”
她低低的应。
时大时小的风不断穿梭在毫无林荫遮蔽的柏油路上,吹起地面上涟漪阵阵,也扫斜雨丝无孔不入的侵袭到她的肌肤上。
漫天白茫间,世界寂静。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杳杳。”沈菡初倏的打破这份沉寂。
屠杳漫不经心的点头。
“我妈朋友家有个女儿,从小就知道家里人不爱她,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早点离开这个家。”她望向眼前珠辉玉丽的骆家别墅,眸中的情绪多到无法控制,“她妈妈在15岁成年的那天告诉她,她已经长大了,马上就能嫁人了,她会为她寻一个好夫家。可她不信邪,仍然用自己的办法挣扎着,这种挣扎在她觉得遇到了她的真命天子之后更加剧烈,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长大,为自己的命运做主。”
“可是,悲惨的地方在于,她改变不了这种情况。她没有办法决定父母究竟要用她换十万的彩礼,还是二十万的彩礼,也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决定自己能不能与真命天子共度一生。”
“所以,最后,她选择跳楼自杀了。”
沈菡初吸吸鼻子问:
“杳杳,你说,她傻吗?”
“不傻,”屠杳斩钉截铁的回,“可能在她的思维里觉得,与其被迫过一辈子让自己煎熬的日子,还不如一死了之来的轻松。”
“那你呢?”沈菡初笑的凄惨,“你信邪吗?”
她摇摇头,“我也不信邪。”
“我相信我能掌握自己的命运,也能决定要不要跟真命天子共度一生。”
闻言,沈菡初终于将视线放回她身上。
她的瞳孔中有怜惜,有悲惨,有期盼,也有欣慰。
像是十分高兴能听到她的这番话,沈菡初眼眶中氤氲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似有若无的轻笑了一下。
她一偏不偏的盯着她的眼,与她约定道:
“杳杳,这是你说的,你可一定要逃出去。”
“不仅我要逃出去,小菡萏,你也要,”屠杳斜侧脸仰视她,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要与她拉勾,“我们一起逃出去,一起自由,再也不过这种身不由己的日子。”
沈菡初只是看着她笑。
边笑边落泪。
但始终不肯与她拉勾。
“小菡萏,我们——”
“杳杳,看,”沈菡初截断她的话语,向后微微迈出一步,从她的视野中偏离,让她得以看到不远处的男人,“你的真命天子在等你,快去找他吧。”
不远处白雾缭绕的昏黄路灯下,有位颀长挺括的男生手持长柄伞静静站立。
靳砚北一手抄兜,一手持伞,耐心而平静的等她发现他。
透明雨滴啪嗒啪嗒的砸在弧形的黑色伞面,沈菡初亲眼目睹屠杳不顾长久下蹲与鞋袜积水导致的没有感觉的双腿,猛然站起身来冒雨朝靳砚北狂奔。
被雨水染湿的发纷乱的散在后背,端直白净的双腿在黑漆漆的夜色中不断交错。
一脚又一脚,无规则的踩踏进水潭,激起水花。
从未有过一刻迟疑。
沈菡初阒然无声的收回手,右手将左臂处的袖口拽到手腕,遮住未曾让屠杳看到过的自残伤疤,独自撑伞与她背对背行走。
每走一步,眼泪都顺着脸颊滑。
在滔天的暴雨中,她泪流满面的呢喃:
“我就不陪你了,杳杳。”
“铁栏高,弯路深,有些人,注定是无法逃出去的。”
“我就认命,留在这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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