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姐,快回来。”一脚刚迈进前门的门框,梁续就发现了她,“风情万种”的摇荡着手中的白色A4信封袋,“这是老班刚才见你不在,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究竟是见她不在,还是趁她不在。
屠杳不愿多想。
路过他身后时一把捏过那个信封袋,拆开,抽出里面放置的几张纸。
果然如她所料。
是学校开具的在读证明、推荐信以及成绩单。
眼底掠过一丝讽刺的笑意,将所有证明塞回纸袋里,着手申请爱丁堡大学。
将所有需要的资料整理好、上传。
点击确认发送前,她兀然停下动作。
眨眼间。
瞳孔内闪过许多温馨的画面。
有靳砚北为她弹奏吉他,有靳父靳母为她撑腰,有贴贴和咕咕带她玩滑板,有秦决天天磨着她出去吃饭,有沈菡初和她一起在天台上听歌……
其实,这里的生活也很美好。
但她转眼又想到。
屠琴整日里的阴阳怪气,骆晟言身上收拾不完的烂摊子,骆霄阴郁而沉闷的性格,无法达成共识的生活方式,不明了的接她回来的原因……
以及。
如果真的留在这里,未来还要忍受多久的偏见与不被爱。
这些都令她陡然间清醒,点击发送键。
电脑界面显示发送成功,手机屏幕也应势亮起:
【幼稚鬼秦决:杳总,难受,需要辣炒蛤蜊的安慰。】
屠杳合上电脑,往大排档走。
夕阳高悬不落,滚出一层又一层浓艳欲滴的火烧云,天幕被绯红的霞帔覆盖,震荡出道路间若隐若现的热磁场,烘的树林间的知了一声又一声,吟唱出整个炙热的夏季。
大排档里人满为患。
室内的要求老板再调低些空调的温度,室外的叫喊老板把风扇往这边稍稍,过往的人群挤都挤不进椅子与椅子间的缝隙,但凡动作大点儿都免不了碰到身后的人。
她到的时候,靳砚北松松垮垮的靠着椅背。
无褶皱的白衬衫畅通无阻的通向他懒散悠敞的双腿,闲搭在腿间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手机,正微斜脑袋听身后弯着腰的女生说着什么。
夕阳余晖将他高折叠度的面部辉映到极致,深邃狭长的眼眸被纤长浓密的睫毛遮挡,仅存微弱能看得清的琥珀色,散出几分淡漠。
往市井气满满的大排档内一坐,仍不减矜傲疏朗。
反观秦决。
再没有往日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气风发,单手强撑要落不落的脑袋,一口一口闷灌啤酒。
屠杳自顾自的拉开椅子,招手喊老板再来一份捞汁三拼。
女孩和靳砚北同时将视线聚拢到她身上。
秦决的脑袋终于掉下。
“杳姐,你终于来了,”秦决满脸委屈,干嚎着想来抱她,“我好难过。”
屠杳无动于衷的向后挪了挪身体,让他扑了个空,感叹风水轮流转,“为什么难过,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靳砚北“嗤”的滚出一声笑,对身后的女孩说:
“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我还没追到的那个女孩。”
女孩用欣赏的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遍,眨眨眼,由心夸赞道,“她真的好漂亮啊,你们很般配,是我打扰了,不好意思。”
屠杳睨他一眼。
他漫不经心的回视她,嗓音清冽而紧劲道,“没关系,谢谢你的喜欢。”
“我发誓我真的不想分手,只是想让她知道她这件事情做错了而已,”被酒精麻痹神经的秦决已经失去察言观色的能力,囫囵吞的倾诉内心的难受,“为什么她就不能多来找我两次呢?明明只要她哄一哄我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和她计较。”
女孩搞不清楚情况的瞥秦决一眼,冲她挥了挥手。
屠杳回她一个笑,指指她身后,提醒她小心别被前来上菜的服务员碰到。
“昨天晚上她不是去北苑找你了吗?”
“她就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让我出去听她解释。我那会儿正在气头上,就想着多晾她一会儿让她知道这件事在我这边不是那么好过去的,我很在意,结果等十分钟以后我出去看,连个鬼影都没有了,你说,她这是道歉的态度吗?”
服务员避开女孩,将捞汁三拼端上来。
屠杳开口让他把一份有一盆大的捞汁三拼搁在靳砚北面前,双臂环胸半倚在椅子上,对上靳砚北不解的目光,有仇必报道,“不是吃不了辣?喏,专门给你点的,吃不完今晚咱仨谁也别回。”
靳砚北撩吊眉峰瞧她一眼,顶着那张桀骜不驯的脸轻笑。
掰开一次性筷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夹蛤蜊吃。
“呜呜呜,她不爱小爷就算了,连你们也不心疼我,为什么嘛,”秦决见没人搭他的茬儿,开始哼哼唧唧的拎着酒瓶耍酒疯,“想当年小爷我也是人见人爱,只要勾勾手指头就有无数女生前赴后继来爱我,为什么沈菡初她就是不肯爱我啊?我在她眼里到底算什么?算个人吗?”
平声调的话音散在风中。
身后那桌某个男人的手机恰好响起“你算什么男人——”的铃声。
屠杳递给靳砚北一个眼神,无声询问“他喝了多少”:
“你不仅算个人,还算个男人。”
靳砚北慢条斯理的咽下口中的蛤蜊肉,用持筷子的手比了个“三”。
她抿唇:“……”
酒量这么差还喝,也真是没谁了。
“呵,我算什么男人?!”秦决咕咚咕咚灌完手中的第三瓶易拉罐,豪横的擦擦嘴,“每次都是,一有事情她就瞒着我,骗我,无论我问什么都不说,好像我除了每天能陪她聊聊天、吃吃饭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被我拆穿谎言以后也就会哭,一直哭,哭到我舍不得再生她的气,这件事情就好像结束了,再也不用提了。”
“不是,我就不知道,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秦决说到一半,倾身咬走靳砚北刚夹出来的蛏子,边吮边吐槽,“我俩都在一起一年了,一年啊,用这一年养条狗狗都知道遇到事情要冲我叫两句的吧?为什么她就不能对我说呢?”
还不忘在咽下后感叹一句:
“这是什么啊?好好吃,我还要吃。”
靳砚北看也不看,将那双筷子扔进垃圾桶。
重新拆开一双。
屠杳无语的抻抻唇角。
从编织筐里夹出一个小八爪鱼,蘸蘸调料嚼进口中。
“所以,”她一点都不想让秦决帮他分担,故意问他,“你俩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总得跟我讲讲让我知道吧?”
果不其然。
秦决立马回正身体,煞有介事的跟她讲。
“杳姐,你记不记得咱们吃火锅那回?”
屠杳大概回想了想,点头。
“就是从那次之后,过完寒假,她就开始断断续续的问我借钱,”秦决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翻转账记录给她看,“一开始借的还少,五百,八百,一千,我以为她是家里不怎么给她零花钱,她又想买点衣服啊文具啊什么的,也就给了。但是她最近借的越来越多,你看,光这个月我都快给她转了将近五千了,这给谁谁都得觉得不对劲儿吧?”
她翻了翻转账记录,确实有点频繁。
而且加起来的数额不算小。
“她没和你说借钱做什么吗?”
“说了,但大部分都是骗我的,”
秦决又调出微信和短信记录给她看。
满屏的“宝宝”、“亲亲”、“我好爱你”填满了她的眼,就差把“我是沈菡初的舔狗”这几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她说想补课,但她们班同学说她没补,她说她弟弟住院了,被我看见她妈领着她弟弟去买游戏机,她说想买衣服,我说穿出来给我看看,她又再三推脱,你说,要是我发现不了,她就一直拿我当傻子骗吗?”
屠杳还他手机,“她还你了吗?”
“偶尔还个几百,但大部分都没还,”秦决瘫在椅子上望向天空,自我消沉道,“我也不是在意给她花的那些钱,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一个月给她花十万,那又是个什么事儿?顶多就是被我妈多说两句,能怎样?”
“我介意的从始至终都是她没把我当男朋友看过,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都不靠我,让我感觉我自己就跟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一样,我心里憋屈的难受。”
靳砚北寡言鲜语的听着,尽量减少存在感。
自己吃一口,喂脚下的流浪狗一口,再给秦决盘子里夹一口。
合理分担任务。
屠杳实在看不下去,擡脚踹了他小腿一下。
眸狠色戾的瞪他。
令他神色自若的硬生生把本该喂狗的那口塞进自己嘴里,急的流浪狗蹬起前蹄扒在桌腿上,朝他狂吠。
“别叫,再叫小爷喂你吃毒药。”
秦决没什么好气的凶它。
靳砚北趁她目光偏移的瞬间,“不小心”把喂到唇边的蛏子肉“掉”了下去。
流浪狗口疾眼快的咬住,吃的喷香。
“靳铮铮,”屠杳横眉立眼的抓起手边秦决吃过的蛏子壳砸他,凶巴巴道,“你牙没长全?吃个蛏子还漏嘴?”
靳砚北灵活自如的躲开。
无比嫌弃的瞥了眼那个沾满秦决的口水、又被流浪狗当宝贝舔的蛏子壳。
微抻唇,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给她看。
被她又踹了一脚。
“不行,我不能明知道她不会主动还非要等着她来找我,”这一脚好像踹到了秦决腿上,他冷不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掏手机给沈菡初拨电话,还在他们面前自己给自己台阶下,“小爷是大老爷们儿,就应该大度一点,让着点小姑娘怎么了?又不会缺二两肉。”
靳砚北挑眉,欣慰他终于想通了。
“如果,如果她肯接我电话,再好好叫我一声秦决,过去的事情我就一件也不和她追究了,真的,以后我就当个傻子,她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只要她能好好的跟我在一起,就算当一辈子傻子我也不介意。”
“真的不介意?”
屠杳幽幽的问。
“真的,我想通了,”秦决三指比在太阳xue,发誓道,“大不了我花一辈子的时间教她就是了,她本来就已经够惨了,我不能再这么让她难过了。”
可惜。
事与愿违。
无论秦决保证的有多好听,沈菡初都听不到。
在电话拨出去的几秒后,有一道冰冷而无感情的女声提醒他:
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与此同时。
屠杳心中凭空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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