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人言还是那么面如沉水地、接嘴:“然后我在屏幕这端爱上你。”
他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但“爱”这个字眼实在太沉重,一下子把神笑砸得彻底说不下去了。他猛然低下头,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听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迅速地想要逃离这个话题:“总、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好,我知道了。”任人言郑重其事地说,“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些。”
神笑还是不敢擡起头来,任人言便又带了带他的手腕,两人接着往家走。
心跳声仍旧震耳欲聋,神笑只能一直盯着地上两个人的影子,一边走一边困惑:一开始是为什么要说这些呢?好像是看任人言不太高兴。
现在……现在这家伙看起来高兴极了。
那也、那也……还行吧。
等心跳声终于平息下来,脑子也没有那么晕乎了,已经可以遥遥看见满月胡同9号门口那棵大国槐时,他又想起,实际上不到半小时之前,马高杰才刚刚离开。继而又想到了人家来访的目的。
飘飘荡荡的心好像一下子落回地面,他犹豫着说道:“这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
杀手女皇明明已经牺牲在了神坛上,永远光辉灿烂。可现在,因为他还想赢,因为他的贪念,因为他无法平息的欲望,就要再次把她架起来,随时都有身毁名裂的风险。
他原本不会在意这座神像的存亡,可是他偏偏又遇到过彭米粒,见过那样一颗鲜活的心灵为那座虚假的神像所牵动,而彭米粒这样的人,又何止千百个?
如果,这座神像的崩塌,会对她们造成伤害,那谁又能为此负责呢?
他颓然地叹了口气,迎着任人言那双又逐渐变得深暗的眼睛擡起头,面对着他说道:“抱歉,任人言,贝城的时候也是,这次也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告诉你的是——我把责任揽到身上,说我随时可以退出,这不是因为我不在乎,也不是因为我想逞英雄,只是因为,这些事情,的确都是因我而起的。”
任人言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像深湖上划过一道波光,那种宁静、深远的感觉让人猜不透他的倾向,猜不出他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又或者是没有偏向,只是专注聆听。
这双眼睛给了神笑勇气,让他更镇定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以便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意思:“许桑明他们当时来要合同,没有错。你、你们、舒心和莫名堂,还有蓟大的大家,组织起一支战队想拿冠军,没有错。彭米粒她们,只是喜欢一个电竞明星,更没有错……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也没有错对不对?我知道,我能感觉到,你一直在支撑我、帮助着我,可能你已经察觉到我身上、精神上或者性格上的一些问题……对我知道,我知道我有一些问题,比如说我老是觉得自己有错,我知道这不太健康,但是要控制思想真的很难……我知道问题所在,我也知道你在尽力帮助我,我也想,我也想变好,我也想相信自己、说服自己,我也没有错。”
他闭了闭眼,黑暗中好像一瞬间划过很多画面,又好像空无一物。他的这种自我厌弃和自我惩戒感从爷爷去世那天就一直缠绕着他,最严重时曾让他在睡梦中窒息。理智上他知道那天的事一定是神谷丰的错,可潜意识里他总也不能原谅当时在场的那个软弱的自己。逃离神谷丰之后他遇到了很多事,这和他那段恨意鲜明的时期不一样,他发现,在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中,好像没有人有错,但事情却变得一团糟。
而那个唯一确定的、有错的、罪孽深重的人还在逍遥法外,坐在金钱与权势之上洋洋得意、睥睨众生。
可他毫无办法。
他的眼前再次黑暗丛生,等他缓过这口气,意识到自己的肩膀正被人牢牢握着,那双静湖般的眼睛近在咫尺,任人言的声音又缓又重,好像能直接穿透灵魂:“神笑,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直,继续说道:“大家都没有错,我相信……我也没有。但如果真的有人要为此负责的话,只能是我。”
他做了最后总结陈词:“任人言,我想告诉你,我还想打下去,我还想赢,我会努力的,继续和你们一起努力。可是如果做不到的话,也没有关系,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任人言的眼睛剧烈闪烁了一下,湖水裂开一道缝隙,千丈深渊似乎投下一线光明,他说:“没有做不到的事。神笑,相信我。”
神笑也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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