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那一刻, 什么都明白了。
粮草车里运的不是粮草,是人。
北仓再次烧起来的火是他们故意制造的混乱。
若非裴碧带人死守北仓,不许人进出, 他们现在恐怕已经趁乱顺利混进了城中,想一想就令人毛骨悚然,镇北军的背后竟被这样一群饿狼盯上了。
裴碧攥紧了刀, 寸步不让。
梁雄的脸映在火光中,阴测测一笑, 对面传来了孩子凄厉的哭声。梁雄一手拎着一个小孩, 夹在胁下, 怒道:”那姓孙的真是大胆, 竟敢骗老子!“
裴碧:“把孩子放了。”
梁雄:“你先把老子放了。”
今夜北仓的火烧不死人, 梁雄只为了给自己造势, 很有分寸。
裴碧道:“那你是在说梦话了, 今晚哪怕我们哥几个都交代在这也不可能放了你。”
梁雄掐住了其中一个孩子的咽喉,狞笑着反问:“是吗?”
裴碧冷冷道:“孩子若有事, 你也活不了,现在是我围了你。”
这话不假。
梁雄带来了百余人,看上去气势很足,但裴碧身后的数百镇北军更加威慑。
裴碧道:“梁雄,问问你自己,你想活吗?”
梁雄捏紧了手里唯一的筹码, 两个孩子的命,道:“老子是真的会杀了这两个小兔崽子, 你敢赌吗?”
镇北军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在他们面前被害死, 梁雄知晓这一点,他看着裴碧, 就像看着一只在网中挣扎的鸟。这帮磊落君子,真好拿捏啊……
梁雄掏出一把匕首,刀尖割破了男孩颈前的一层皮肉。
裴碧无力地闭上眼,退后了一步。
双方就这么互相拉扯对峙着,一步步退出了北仓。
梁雄道:“你们的粮草是我烧的,镇北军这个冬天不好过了吧,会不会死在关外啊……当初佛落顶你们杀我几百弟兄眼都不眨一下,今天我百倍奉还,让你们也尝尝这种难受的滋味!姜煦呢!叫他来见我!”
裴碧见此人已成疯魔,劝导引诱都没用,握紧了刀,准备搏一搏,强攻抢人。
不料,街上忽然一声怒吼:“杀,都愣着做什么——”
是孙舟远那家伙跑出来了。
裴碧的兵大多都调到了北仓外,对孙府的看守难免疏松,孙舟远毕竟是华京的父母官,想要脱逃还是有办法的。
两个孩子还未见着父亲的身影,便已经认出了父亲的声音,哭得更厉害了:“爹爹……”
傅蓉微原本在盯客栈里的那些人,听闻孙舟远跑了,即刻跟了过来。
她带来的人按住了孙舟远的肩膀,堵住了他的嘴巴。
孙舟远脸挨着地上的砂石,呜呜挣扎。
裴碧暗自咬牙:“少夫人,您怎么来这了?”
梁雄的匕首一顿,缓缓调转刀尖,指向了傅蓉微,嗤笑了一下:“我认识你,姜煦的美娇娘。”
傅蓉微察觉到他目光中的不怀好意。
梁雄用刀尖向她示意:“你过来。”
傅蓉微擡了擡下巴,道:“把孩子放了。”
裴碧挡在傅蓉微的面前:“少夫人,你不能这样。”
一声鹰唳刺破了苍穹,盘旋在华京城的上空。
傅蓉微道:“他来了……”
姜煦平常行动不怎么爱带他的海东青,动静太大了,容易打草惊蛇。
偶尔某些特别的时候,他会让海东青先行一步,告诉大家,他来了。
傅蓉微道:“镇北军守的不仅仅是一座城,无论梁雄手里胁迫的人谁,对你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梁雄肯放过那两个孩子的性命,是件可喜可贺的好事。”
镇北军弃两个孩子性命于不顾,这样的话流传出去太不体面了。
傅蓉微一生都被拘在“体面”两个字里,她知道这样不好,很累,但是她站在了这个位置上,她没办法退。
梁雄看见了那只海东青,兴奋了起来,指着傅蓉微,吼道:“过来!快点!”
傅蓉微轻声对裴碧道:“你准备接应孩子。”
傅蓉微脱掉了厚实的斗篷,里面是一身素白的裙裳,裴碧送她一步一步走向前,停在梁雄的十余步之外。
梁雄独自夹着两个孩子走上前,将人往裴碧怀里一扔,随即刀就横在了傅蓉微的颈上。
傅蓉微被他拿着肩膀,转身朝外,她深吸了一口气……
是这个姿势。
姜煦兵临城下,叫了三声,城门不开。
城楼上的火把连城了一片长龙,楼上陆陆续续站满了人。
姜煦用力勒住了缰绳,他的玉狮子不太舒服的打了个鼻响,姜煦才稍稍松开了手指。
傅蓉微又站在了熟悉的地方,颈前架着刀。
她看见了城下整肃而待的镇北军。
姜煦依旧在最前面,他永远都习惯于身先士卒,绝不肯被簇拥在人群之中。
梁雄贴着她的耳畔深深地嗅了下去,叹道:“好香啊——小夫人,你死还是他死?选一个。”
傅蓉微擡起一只手,软绵绵的扒在他的手臂上。
梁雄没当回事,任由那只手在他的臂膀上小幅度的挪动,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抓一下能有多疼?
佛落顶一战后,梁雄几乎成了姜煦的一块心病。
姜煦在华京养伤的那段日子里,几乎每天不停的派人在佛落顶周围搜寻梁雄的踪迹。姜煦不说,但傅蓉微看在眼里。
傅蓉微遥望着城下的姜煦。
这块心病送到你眼前了,你可得把握好啊。
傅蓉微偏头对梁雄道:“其实你不想杀他,你只是想让他痛苦,你真正要杀的人是我,你打算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亲自被一刀刀杀死在城楼上……到时候血染红了他的白铠,一定很好看,是不是?”
梁雄手里的刀尖一颤。
他起初没往这方向想过,但现在他被诱的心动了。
刀锋微微往下挪了一寸。
傅蓉微闭上眼睛回想起了一句十分刻骨的话——“娘娘,跳城,臣接得住您。”
上一次,他接住了她坠落的身体,可惜她生机断绝,那是她最后的蹁跹,她死前失血过多,眼前模糊,连他的样子没能看清,只记得那雪白的风毛上溅满了刺目的血。
那一幕确实挺好看的,她至今也没能忘怀。
梁雄拔高了声音,对姜煦喊道:“左右老子今天也走不掉了,你杀我兄弟,我杀你女人,女人不值钱,说来还是你赚了……”
傅蓉微敛眉笑了一下,也不知姜煦能不能看得清。
姜煦不理会梁雄的狂吠,他的嗓音格外平静,传到了傅蓉微的耳朵里:“还记得我教你的吧。”
傅蓉微轻点了点头。
姜煦抚过马的鬃毛,说:“你知道该怎么做。”
傅蓉微觉得这句话包含深意。
姜煦的马与城墙之间还隔着一条护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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