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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1 / 2)

第59章

“公主息怒!恕臣无法放行!”

侍卫长一跪, 后方便接连单跪下乌泱泱一帮人,拦在墨阁各处,像是一条条囚禁的玄铁锁链。

庭筠淡淡瞥了一眼, 似是真心疑惑一般:“萧统领这是做什么?整得如此大动静, 倒像是我要劫狱掳人似的。”

“臣绝非此意!”萧统领立即又行了次礼:“陛下已下达了命令,在行刑前, 任何人不得进出墨阁,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公主恕罪。”

庭筠隐下胸腔中奔腾难熄的急切,换上一副轻松姿态:“仅我一人而已, 我也不会武、更没有兵器, 只是想同老师说几句话, 能构成什么威胁?危险那更是不存在了。

您便让我进去片刻,事后我会禀明父皇的,断不会牵连于你, 萧统领放心即是。”

但这番话并没有对面前之人产生任何动摇, 他仍是肃正着一张脸,果断拒绝:“臣受陛下直接统辖, 只受其令。没有陛下的准许, 臣不能答应公主的要求。”

庭筠袖中的手无声握紧, 不得不说,谢闵真是会选人, 定是料到她听到这消息绝对会赶到墨阁来, 便特地让萧山守在这里,这人软硬不吃, 做事一板一眼不讲变通,任她再怎么舌灿莲花, 也拿他没有办法。

“殿下!您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肩膀一重,紫苏为她披上了大氅,隔绝了周遭的冷气。她嗔怪地瞧了她一眼,却在看到她苍白的面色后,又咽下了临到口头的话,只是为她拢紧了衣裳,对萧山点头示意,搂着庭筠转身返回。

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见周遭已无人,紫苏便再忍不住开口道:“您身子还没好全,怎么的就大冷天的乱窜,要是落下病根了怎么办?”

庭筠打断紫苏的絮叨:“我昏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辰?”

紫苏无奈地长叹一气,“这月余时间,殿下您自己数数看都受伤多少次了?这就算身体再好也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啊……”她顿了顿后,还是回答了庭筠的问题:

“昏睡了一天多了,我打去热水准备为您擦拭时已是申时,刚去拿了个药的功夫,回来您就不见了……”

一天多?那行刑岂不是就是明日中午!她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谢闵为何会突然向荀夫子发难?蚁xue的递上来的情报中也未曾提及。

庭筠攥住紫苏的衣袖,“去请张之川来,说他前日给我作的那副画被不小心弄脏了,希望他能再帮我画一张。”

紫苏的动作很快,庭筠回到殿中,正喝第二碗药时,张之川便推门而入,瞧见庭筠被苦的皱巴巴的脸时,还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殿下恕罪。”

随后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庭筠,“正巧母亲在家中做雪酥,便带了些给殿下,还望殿下莫要嫌弃。”

“怎么会?这是‘巧上加巧’,因为甜点里,我唯爱雪酥。”庭筠不客气地接过,纸包还带着余温,被妥帖保存着,连边角也没碎一点。

“是吗,殿下喜欢就好。”张之川望着她,笑意如清风朗月,却很快被其收回,不再泄露出一丝一毫。

他坐到庭筠对面,正色道:

“殿下此番,是为了荀夫子的事吧?”

庭筠一口闷下药,立刻抓了一块雪酥放进嘴里,点了点头:“你可知道这其中内幕?”

“因我目前的官阶还未到足够的高处,因此细情并不了解,只是知道有人向陛下呈上了证据,检举荀夫子……为假死的前朝之臣贺浔。”

张之川眉心略蹙,“揭发之人大致是言,贺浔曾与苏老,也就是殿下您的祖父,是至交好友,所以前朝覆灭后,苏家为了保下他性命,助他假死逃脱,后稍加易容以荀夫子之身份,在墨阁中教导皇室及世家子弟。

涉及两朝更叠,事关一国安危,陛下自是极为重视此事。”

庭筠听后,沉默良久,说道:“依你之见,觉得这个指控的真实性有多大?”

“十有八九是真的。”张之川直接道。“若非证据确凿,陛下不会这样快的便要处死荀夫子。殿下,您应当知道,倾覆一个朝代,必会将核心力量斩草除根,否则便是极大的祸患。

而前朝之臣竟在皇城中悄无声息地存活如此之久,便相当于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安营扎寨,陛下自然不能容忍。”

口腔中尽是雪酥的甜味,可庭筠却突然像是吞下了药渣一般苦涩:

“我知道。”

知道就算夫子从未参与朝野之事,但他本身的存在便会被所有人视为威胁;知道他教授学子,如今也会被怀疑是在暗自渗透;知道此事大概率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但她却仍不死心。

因为她也明明白白知道,夫子绝不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那类人。

在墨阁时,有次论题有关“为君之道”,她与温屿安各自陈述观点,温屿安从选贤举能、专职专任、变革进取等方面都进行了简单论述。

他端坐在她左侧,声音清冽:“故当是时,以德就列,以官服事,以劳殿赏,量功而分禄……”[1]

庭筠对他的大部分观点

忆桦

都表示赞同,温屿安在政治上的天赋与敏感度的确很强,说的都在点上,引经据典且落于实处。

荀夫子聆听时,自然也是笑着不住点头,等温屿安说完,他并未着急点评,只是将目光转到庭筠身上,温和道:“殿下以为呢?”

跟温屿安端端正正的坐姿相比,她显然懒散的多,松松垮垮地靠在书桌旁,手中还有吃空了半盘的樱桃。

“我?我觉得说的很有道理,温公子真是厉害。”庭筠笑眯眯地咬下整颗樱桃。

“……你才刚用过午膳。”温屿安半是不赞同半是无奈。

夫子显然对这种场面见多不怪,“殿下如何想的?尽可说来听听,不必顾及是否与屿安有所重复。”

庭筠将樱桃蒂扔进纸篓,顿了顿,开口道:“我和温公子的侧重点嘛,倒是很不相同——

我认为,为君之道,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2]

体民之情,遵民之欲;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故我之出而仕也,为天下,非为吾也;为万民,非为一姓也。”

庭筠尚记得,自己说出这最后一句时,夫子苍老而已至有些浑浊的眼中,升起的灿若旭阳的光亮。

那堂课,夫子心情难得地外露,是十分高兴欣慰的模样。

临回宫时,他特意将她留下,同她说了好一通话。

夫子对她说,只要能让百姓安居乐业、内无忧患外无战乱,便不必执念于非要哪个朝代来统治、也不必非要忠诚于哪家姓氏。

正是与他的朝夕相处、正是他的言传身教、还有那日他对她说的话,让庭筠从不怀疑他是什么所谓的“前朝余孽”。

她擡起眼,望向张之川,“只是一层身份罢了,便如此重要吗?便是判下了死刑吗?”

————就算他根本无罪。

张之川懂得了她的未尽之言,垂下了眼:“对于此等情况,一惯来便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殿下,节哀。”

若在殿中待的太久,对两人境况都不利,所以张之川便起身告辞,临要转身时,庭筠却突然开了口:

“张大人。”

张之川原以为她还要说有关荀夫子的事,回头时却见她仰头看着她,含着浅浅的笑:

“谢谢你的雪酥。”

他像是被什么刺到一般,立刻避开眼神不敢再看她,行礼后便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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