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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2 / 2)

庭筠弯了弯眼,弹了信封一个脑瓜崩。

真是好心机啊,小猫。

明明都涂坏成这样子了,干脆换个干净的就好,但偏偏就要用这个,就要明晃晃地给他看——他的纠结、他的“委屈”、他的不满现状。

庭筠展开信件,慢悠悠地瞧着,信里絮絮叨叨地说着,漫无目的,想到哪儿便写哪儿,通篇的字句像串起的山楂,捋过一层糖水,轻轻那么一撮,周身就缠绕上蓬蓬缕缕的拔丝——甜丝丝黏糊糊的。

落款处,画着一个简笔画猫猫头。

庭筠就这么笑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是不是?有些人就是有轻而易举让你开心的本事。

她将信件细致收好,然后从书桌中拿出崭新的信纸和信封,蘸了墨,提笔在封皮上一笔一划写下:

檀郎亲启。[1]

流畅非常,全无顿笔。

她拿起来,轻轻吹了吹新鲜的墨迹,然后拿起信纸开始回信。

“见字如晤:

首先,是的,我只会开头那一句高雅的问候语,所以请忽略我后面通篇没有格式的格式;其次,我会先说正事再谈私事,你如果对前者兴趣不大,请自行跳到“*”之后的部分;最后,信封写错了换一个就是,你不必那么节俭。

……”

庭筠还是写不太惯毛笔字,时不时转转手腕,停下来想想有没有漏掉的地方,毕竟前部分她都是需要据实写的——当然,信的第一段的最后一句除外。

“……

何鸢与江南西要成亲了,婚期就在后天,想来你可能赶不上吃喜酒了,不过如果快的话,也许还能蹭到晚饭……”

黑色墨汁在白色信纸上蜿蜒勾转,像是密集错落的血管,在皮肤下,像是盘踞的——命运的脉络。

——

廿五日,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殿内殿外早已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高高挂起了绸花和宫灯,侍卫宫女们换上了统一的喜庆衣裳,冬末肃萧的景色也被染上了春日般欢腾的热闹。

何鸢前两日在这里待着的时候,被负责各类事项的嬷嬷们拉着问东问西、试这个试那个,庭筠就在一边看着笑,结果被嬷嬷们说,等她成亲时要比这繁琐的多得多,还保证一定会拿出最大的本事来给她办好。

庭筠干笑两声,心里直呼“大可不必”。

昨天晚上,一向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何鸢失眠了,她翻身的动静很小,但庭筠睡得浅就察觉到了,然后就迷迷糊糊地跟她说点话,让她不要紧张云云。但还没睡一会儿,天蒙蒙亮,宫女和嬷嬷就噔噔敲了门,麻溜地把何鸢给提走了。

等到庭筠洗漱好打着哈欠过去时,何鸢正准备穿嫁衣。衣架上被熨烫展开的嫁衣灼灼的像是一团火焰,红底织金,珠宝嵌坠,凤凰的翎羽与长尾拖曳在背后,像是要腾飞于空。

平常只随意扎着马尾的少女,挽起长发,梳起了繁复的髻。

她站在嫁衣前,眼底一片云絮般的柔软。

庭筠轻轻抚了抚大袖上像波光粼粼的金纹,缓声道:

“真漂亮。”

她又将手移到何鸢手心,握了握:“算江南西那小子识相。”

要是拿个她看不上眼的礼服送来,那得让他遭点罪才能把人领走。

何鸢还没和她多说上几句,就又被宫女们围了上来,给她穿上一件件外衣,层层叠叠的像花瓣。之后又坐到镜子前,开始装扮,发冠珠钗、步摇耳坠,涂粉上妆、描眉画钿,最后抹了口脂,尽数完成后,周围的女眷们便齐声道了“恭喜姑娘”。

那张往常素面朝天的脸,成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模样,何鸢站起身摸了摸额间花钿,问她:“是不是不太像我了?”

庭筠摇了摇头,像抚上嫁衣那样,轻触上她的脸,重复了那句相同的话:

“真漂亮。

————我们新娘子。”

陪同过来的紫苏适时递上了一个盒子,庭筠示意何鸢打开。盖子缓缓掀起,盒中绸布之上,是一把华贵的却扇。

绣面上的针尖并不密实,周边组装镶嵌的花型珠宝和蓝绿色点翠也有地方歪歪扭扭的,何鸢怔愣了些许,便明白了这是谁做的。

她伸手就要去拿,却被庭筠急急叫住:“这个太丑了,只是我自己做来送你做纪念的,那边那个才是给你今天用的。”

何鸢这次却没有听她的话,仍然伸过手拿起了那把却扇,

“我想用。”

她难得执拗,“我就用这个。”

外头的礼官轻击了一声锣,这是迎亲的队伍已到轩门的标志。

人界讲究“晨迎昏行”,早时迎亲,傍晚成婚。此次非皇亲从宫中出嫁已是破例,所以庭筠也没纠着皇帝让他允许迎亲的人敲锣打鼓进宫来,而是让何鸢乘车舆到轩门,再由江南西接到江府。

庭筠拿起托盘上的盖头,将它轻落在何鸢头上,雾一般的红色倾泻而下,将面容掩盖在其中。

“走吧。”

庭筠牵起她的手搭在自己腕上,领着她一步步朝外走去,坐上了那华盖遮顶、金铃朱幔的车舆。

礼乐响起,队伍稳稳当当沿着宫道往轩门而去。

庭筠的车舆跟随其后,听着马蹄踢踏、金铃摇曳,那些乐声像满涨的沸水,呼啦啦地往外冒着。

不一会儿,车舆停了下来,紧接着,另一队的礼乐声响起,一个个的那敲的吹的叫一个震耳欲聋。庭筠先下了车,走到何鸢的车舆边,就看着穿的格外骚包、笑的十分欠揍的江南西利落地踏上车舆,朝帘内伸出了手。

素手落于掌心,被他牢牢握住。

就在江南西刚引着何鸢下了车架时,喧闹的乐声外,猝然响起一道尖锐刺耳的唳炮,像是动物临死前长哀的悲鸣。

像泼天一桶冰倒下,沸腾的人群瞬间寂静下来,只有零星没反应过来的鼓乐,似锅中残留的气泡。

所有人齐齐往声源处望去,以东方向,唳炮闪着刺目银光划破那角天际,穿刺进眼中。

有黑色从那处翻腾而上,污了洁净的空。

——鹤银唳、蛟烟起,

那是……敌袭的信号

庭筠的心脏冷沉了下去,像坠入无尽无知的荒海。

那黑烟叫嚣着,像嘲弄狞笑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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