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二十六天
景纾茵自然看出来了季暄面色的异常,但落在她眼中,却是宁博翰这老匹夫逼着记忆错乱的季暄,去给太子殿下灌酒。
看季暄犹豫不决,就知道他肯定现在很懵。他肯定是把老匹夫和太子殿下当成是她娘家那些,要拆散他们这对青梅竹马逃婚私奔的未婚夫妻的糟心亲戚了!
这才强忍不适,也不愿让她夹在中间难做,去敬这劳什子的破酒!
景纾茵这么想着,觉得季暄因为自己编造出的故事误会了现在的局面,深觉有愧,眼看着季暄来回纠结,思来想去决定委屈季暄自己喝下这杯酒,景纾茵就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冷血地袖手旁观。
多年练武,景纾茵灵敏的身手和矫健的速度,夺下酒杯根本就不叫个事。
她一口闷饮下肚,酒液几乎没沾舌头就被咽了下去。
桌上三人面色具是惊异。
宁博翰想着,方才应该把季暄这个小书童一起捆起来的。
钟离旭则是震惊于景纾茵夺酒而饮的悲情豪迈。本以为她只是个跟在季暄身边,专门干些端茶倒水杂活的弱不禁风的小兵,谁知面临抉择和未知的恐惧,竟也能这般果断决绝,钟离旭曾经多小觑冷视于她,现在就有多钦佩惊异。
拓拔锋给的药粉确实药性凶猛,甫一入口景纾茵便觉得眼前迷幻眩晕,脚底都不稳当,季暄本能伸手揽住堪堪倒下的人儿,眼底尽是愧责怜惜。
可一切都还没结束。
虽然倒了一个,但宁博翰并不满意,最重要的两张牌还没得手,这才哪到哪。他示意属下将人事不省的景纾茵拖到甲板上,屋内只留下三人。
“现在,打扰的人已经请出去了,季少傅可以与太子殿下好好痛饮一杯了。”宁博翰又斟了一杯酒,语气不耐。
季暄默了一会,拳头攥紧又松开,下颔绷紧,尽量抚平自己因为怒气而变得急促的呼吸。
这很好地取悦到了宁博翰。
季暄视线与钟离旭相接,双手举起酒杯,还是递到了太子殿下唇角,“殿下,请用。”
钟离旭愤恨地怒视着桌对面坐着的主使,太阳xue突突直跳,冷笑一声,用没被困死的脚一把踢翻餐桌,杯盘碗盏应声碎了一地。
宁博翰笑得更欢畅了。
钟离旭看着季暄,视线从季少傅冷然的脸上转移到他双手奉上的药酒,闭上双目似是认命,拧着眉慢慢饮尽了季暄递来的酒。
不消片刻,钟离旭脑袋一歪,跟景纾茵喝下酒后一样,靠在椅背上晕了过去。
季暄低头站着,矗立在原地,看着陷入昏迷钟离旭,此刻楼船暖意融融的厢房,就是将季暄永困无间的冰冷牢狱。
季暄将空酒杯砸碎,“这样,宁大人满意了否?”
满地狼藉,只有宁博翰身上不沾乱迹。他抚掌大笑,起身理了理衣袍,“季少傅不愧是当世俊杰,果然识时务。为本官除了一心头难解之患,日后本官绝不会亏待于你。”
季暄不理他,径自出了厢房,去甲板上寻不省人事的景纾茵。
宁博翰也一起离开了。
厢房逐渐归于沉寂,仿佛刚才决定一国未来国运的运筹帷幄和威胁妥协都未曾发生过。只有满地碎瓷碗盏残羹冷炙证明了所谓存在。
残月冷意透窗而过,被捆在椅子上,歪着头倒下的钟离旭缓缓睁开双目,清明眸中透着杀意,吐出了口中未曾咽下的药酒,酒液与满地狼藉混在一块,看不出分别。
即便来人收拾检查也不怕查探。
方才季暄递酒之时的眼神,他便明白了季老师的意思。他便按照景纾茵方才喝下药酒之后的反应,照章演了一出。有季暄宽大的袖摆挡着,宁博翰看不出他到底咽没咽下去,再有便是踢翻桌子上的佳肴美酒,为此作遮掩。
不能让景纾茵的牺牲白费。
更不能,让季老师的苦心再被辜负。
*
甲板上。
季暄跪立在景纾茵身旁,为她整理稍乱的衣袍,忽而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微凝,掏出了母亲留给的同心环佩。
白壁藏于怀中,不知何时有了道细碎的裂纹,脆弱地像是怀中呼吸微弱的女孩,让他心中一绞,比他裂开的伤口更要痛上十二分。
环佩上的裂痕被他伤口沁出的血液浸透,季暄用袖摆怎么擦拭也不能完全擦尽,一抹殷红在清透莹润的白玉上晕开,如同冬日雪地里傲然绽放的红梅,不可摧折。
季暄取出环佩中的心佩,将血玉兰佩系在她腰间,她今日白裳红带,腰间添一血玉兰佩,仿佛本就是她的佩饰,理所应当地属于她。
季暄看着,心头悬着的剑也好似被除下,眉眼舒展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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