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
洛周一百七十八年,农历正月十五,二更天。
秀水县刚刚结束一年一度的元宵灯会,万籁俱寂,天空飘起雪花,百姓们结束刚刚的热闹后,沉入了梦乡。
此时秀水县的县令家祠中,当家主母张慧没了往日的尊贵,她双手被捆绑着扎在背后,跪在众人面前,发髻散落,双颊红肿,嘴边还有未干的血迹。围坐在两边的,有梁家的族老们,年轻的男丁。按道说,家祠是不允许女人进来的,可在场却有两妇人端坐在前侧。
只见较年轻的妇人,两目盈盈,眉间轻皱,似是感到十分难堪。她起身向堂上老妇,老妇旁低头顺眉的相公,以及各位族老轻轻一福身,显得仪态万千。
“老夫人,相公,各位叔伯长老,请恕月颜无状,虽说家事应由相公,老夫人以及各位英明功德的长老们做主,月颜本不该插嘴。但月颜虽说出身寒微,始终也是出自仕族人家,一言一行自小受家父规范,因我林家早有家训,不与娼妓同居一室,如今姐姐犯下大错,请各位祖老将其逐出梁家,否则,月颜当自请离开!”
话毕,林月颜立刻跪拜在地,抽泣声不断。本就跪着的张慧恨得满脸通红,而身旁的婢女则对着林月颜骂了起来:“你说谁是娼妓呢!你......你这个狐貍精没资格说话!”
林月颜眼泪喷涌而出,“虽说我与相公相识始于孩提,豆蔻年华便早已情根深种,但相公与姐姐毕竟已是夫妻,千不该万不该,我竟与相公情难自禁!还违背父命,自愿为妾,令林家蒙羞。如今虽得相公疼爱,又有一双儿女,但是没想到事过已久,却始终众口铄金,为了林家,梁家,父亲,相公,以及一双儿女的名声,我只能.....只能......”
林月颜吞吐间,突然起身往旁边的柱子撞过去,但及时被一男子抱紧怀里。她转身一看,正是那爱她如命的相公梁栋材,奸计得逞,她埋在梁栋材的怀里大哭:“相公,你让我死了算了,我以为过了这么久,大家都会因我们的感情而感动,可没想到大家只是埋在心里不说罢了!相公,我的存在,只会让大家蒙羞,我还是死了算了......”
梁栋材看着怀里放声大哭的林月颜,心疼不已,立刻挥手召人,“来人!把这嘴巴不干净的贱婢拉出去乱棍打死!”
“不!”本来跪着的张慧立刻站了起来挡在婢女的身前,“青雪是我的人,谁敢!”
“小姐......”青雪立刻抓住张慧的肩膀,此时来了很多家仆,将主仆俩团团围住,但眼前此女子始终还是梁家的当家主母,众人也不敢放肆。
“ 我敢!”此时一直静默的老太太从椅子上拄着拐杖缓缓地下来,明明是做了大半辈子的农民,此时神态仪态气势足足像个出身高贵的老封君。
看母亲站了起来,梁栋材放开怀里的林月颜,连忙走过去扶着自己的老母亲。而林月颜也抹了眼泪,走过去扶着另一边。
梁老太太走到张慧跟前,虽然年过半百,但是眼神透漏的精明骗不了人,她眯着眼睛看了张慧良久,突然间伸出拐杖狠狠地把张慧打得重新跪了下来。
“贱妇!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地?!”
张慧忍着巨大的疼痛,“敢问婆婆,媳妇到底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好,很好!亏你还问得出口!你那些丑事被这么多个人看见了,你还问你做错了什么!难道要被人捉奸在床,你才肯承认吗!”
话毕,梁老夫人又往她身上砸了一棍!
“看见!到底看见什么!”张慧晚上带着俩孩子出去逛灯会,可谁知突然一阵晕厥,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跟俩孩子一起被关在柴房。没多久,便被人一些声称奉老夫人命来的老婆子掌嘴凌虐。
“我问你们,你们口口声声说我与人通奸,你们到底有什么证据!奸夫呢?”
林月颜唾道:“奸夫在哪儿,这不应该是我们来问姐姐你吗?你怎么反而问起我们呢.....”
哈哈哈哈.....”张慧仰头大笑,“无凭无据就断定我通奸,传出去,你们不怕贻笑大方吗?!”转而问梁栋材:“你身为父母官,贵为县令,你就让人这样无凭无据地无赖你的结发妻子?!你简直可笑至极!”
梁栋材被一个女人这么逼问,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母亲怎么会无缘无故冤枉你呢......”
“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张慧看着梁栋材,逼问道:“那你这是认为,我是会通奸的人络?!”
梁栋材被噎住了,其实他也不相信张慧会通奸,可母亲跟月颜都说........
总之我不服!你们没有任何证据,就这么污蔑我,我就算是告到皇帝老子那里,我也要一个公道!”
梁老夫人被她震住,她颤抖着从内袋里拿出一张纸,扔在地上,“瞧瞧,这就是你要的证据,奸夫就是你的表哥!你因为材儿宠爱月颜冷落你,便芳心寂寞,做出红杏出墙这种不要脸的事情出来!”
张慧把掉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一看,那字的确是很像她写的,但还是有区别,那根本就不是她写的。
“这不是我写的,这是栽赃!我愿鉴定笔迹!”
“你还嫌材儿丢的脸还不够大!你偷汉子的事情传了出去,他贵为县令,如何立足?”
“所以呢?就凭这张纸,你要定我的罪?”张慧冷冷地问。梁老太太哼了一声,拄着拐杖坐了下来,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你!”张慧这下明白了,这老夫人明显就是无论如何都要定她的罪了,她嫁进梁家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她,因为她出身商贾,配不上作为秀才的梁栋材,可梁栋材也是因为张慧带进来的嫁妆,才得以打点买了官职,如今她娘家落难,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赶她走......
这一家小人!
“老夫人......姐姐说得对。”此时林月颜已经停止哭泣,但依然泪痕满脸,显得楚楚可怜。“单凭一张纸,的确是难以入罪。”
“月儿,你太善良了。”梁老夫人搭着林月颜的手,感叹道。
张慧也很难相信,林月颜竟然会帮她说话。
“老夫人,妾身记得,姐姐的表哥,似乎与姐姐自小感情深厚,对一双外甥也是亲厚有加,我记得,姐姐生礼儿那会子,张家表哥可着急了......”
林月颜此话之狠毒,寻常人都可以想得到。可偏偏梁栋材贵为县令,一听到这话,反而愣了。
“你的意思是,礼儿非我亲儿?”
梁老夫人即使很想把张慧这商贾贱户之女赶出梁家,可她并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孙子也搭上去,林月颜这话可出乎她的意料,她不免压低声音警告:“月儿,此话慎重!”
林月颜嫣然一笑,对两老夫人与梁栋材低身一福:“夫君,老夫人,不知可曾听说过滴血验亲?”
张慧此时恨极,她对林月颜大骂:“我自问没有任何一处对不起你的,你为何要害我,你即便是要害我,就冲着我来就好了,稚子何辜,你这个蛇蝎毒妇!”
“姐姐,此话可就冤枉妹妹了,只要一验,清白之身自可明了,我也是为了三少爷着想。”
“我呸!”张慧恨不得撕烂林月颜的嘴,“如果礼儿长大后,知道这一出,那他与老爷的父子情分,就已经被伤了!”
张慧用目光恳求自己的夫君,可此时林月颜对梁栋材说道:“夫君不必担忧,倘若礼儿是一个好孩子,他必定会理解您今日的做法,而非心生怨怼。当然,这也是妾身的一个小小的提议,老爷要不要查明,全在您的一念之间。”
梁栋材低头沉默片刻,对身边的人说:“去请三少爷。”
张慧狠狠地对梁栋材说:“很好!今日你这般羞辱我们母子,请你此刻记住,我们夫妻情断,礼儿也没有你这个父亲!”
梁栋材叹了口气,对张慧说:“你稍安勿躁,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梁老夫人此时也被说服了,她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这个理!你就别再说了,除非你自己做贼心虚!”
“你胡说!我才没有!”张慧大喊。
“没有就好!”梁老夫人慢慢地坐了下来,语气很是轻蔑,“一验何妨。”
不一会,就有一丫鬟抱着仍在睡梦中的梁礼盼出现了,梁礼盼两岁,此时小厮拿着碗与小刀在梁礼盼的小拇指上轻轻划了一刀,鲜血立刻滴到碗中,梁礼盼从睡梦中惊醒,痛哭起来。
张慧连忙去结过梁礼盼小小的身子,轻声哄了起来,她的心此时也在滴血,恨恨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今晚的屈辱,她永世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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