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3
运动会场十分热闹，松城附中是市重点，操场很大，看台前挂着红幅，看台一共五个区域，分别涂着不同颜色的油漆。
苏涟和黎熄两个人到学校时，班里的同学正在往下走，最后留下班长指挥着两个学生搬桌子。
操场没有桌子，桌子里要放一些运动员用的物品，比如葡萄糖，食盐，急救包。
去年也是班长负责这件事情，所以干起来非常娴熟。
班长见两个人，扭头说：“人都下去了，你们拿上水杯也下去吧。”
黎熄：“嗯。”
虽然说着你们，班长的眼睛却是看着黎熄的，明显觉得和黎熄沟通比苏涟沟通更简单。这也是班里学生的默契所在
苏涟没有说什么，放下书包拿着水杯从教室走出去。
黎熄走在她身后：“你的衣服我现在也拿给你，十点开始，现在才八点半，时间还早，你是在楼上的卫生间去换衣服，还是去体育场那边换？”
苏涟点点头：“衣服难穿吗？”
“不难穿。”
“那就到了那边再换吧，不难穿换起来应该很快，现在换上会不会显得太明显了？”
黎熄自然没什么意见，点点头：“好。”
松城的五月已经热了起来，八九点钟温度就达到了十八九度，大部分人都穿着夏季校服，极少数的几个学生外面还穿了一件薄外套。
两个人走到自己班看台的位置，没有引起多少关注，他们班上也没多少人有时间关注别人，这学期班里忙着出国申请的就四个，其余学生还有带着书到操场背书的。
运动会结束就是期中考试，比起运动会，他们更看中收假之后的考试。
那才是必须要他们拿出真实水平的事情，运动会向来和他们班没什么关系，极少数喜欢打球的几个人，也不过是闲余时间玩玩，称不上多好的水平。
这就是一班，全年级的尖子班。
一切风花雪月，欢乐嬉闹都和他们隔着一层不厚却真实存在的隔膜，连同其他班里的学生再经过他们班的教室窗外，都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头顶，书桌前挡着厚实的一层书，整个教室的氛围都被如同城墙一样的书本压抑得沉闷起来。
这世界上的天才有多少呢？
顶级的天才一定是没多少的，大部分人都是有些才能的普通人，所以才需要不停地训练，不停地做重复的事情加深记忆。
苏涟和黎熄坐在看台上，等着前面的准备，听到后面的女生在相互考古诗词，前排的男生抱着一本化学习题做。
站在最前面的班主任正和旁边的班主任聊着天。
“你们班的学生还真是半点不放松，你看我班里，下来的学生别说拿书了，今天光是带着手机来玩的就一只手数不完。”
“他们省心，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不需要我提醒。”
“省心好啊！我听说你班里那个新转来的学生今年也有希望冲京大，真好啊，明年你的职称又该升了吧！”语气有点酸，更多的是感慨和羡慕。
他们当年是一块来的学校，结果现在，天上地下不过如此。
“没有，他走国外，不考国内，高考参加不参加还不一定呢。”
班主任也不遗憾，“不过这一届学生好苗子不少，苏涟肯定会参加高考，她成绩稳，我最看好的就是她。”
“苏涟我知道，但是她不是走艺考吗？冲省状元是不是有点悬？”
“这个问题我之前问过苏涟的妈妈，她说苏涟的成绩她很看重，不会因为苏涟是艺考生就在这方面对她放松。”
“家庭教育啊，这倒是。”隔壁班班主任颇为感慨，“你们班我看还有几个也不错。”
“上次你们班那个年级十几名，这次考试是不是年纪第五了？”
班主任嘴角翘着点头：“楚渔啊，这孩子确实很勤奋。刚进班的时候，还是吊车尾的成绩，前一年一直维持中层水平，这学期成绩稳步提升，这次考到年级第五我一点都不意外，她在学校不太起眼，不过我每次从办公室绕过去，看见她都是在看书。”
“教这种向学的学生才舒心啊！”隔壁班班主任叹息，再看看自己班里这群嬉皮笑脸整天惹事的祖宗，头疼地叹了口气，又一眼瞥到坐在最后面的男生正在跟新任年级第五说话，忍不住骂道，“陈见遥，你自己不看书，也不要打扰别人看书！听见没！”
坐在最高台阶上的陈见遥朝他摆了摆手，往后面的墙上一靠，帽子拉下来遮住脸准备睡觉了。
他今天没逃课已经是奇事一件，这次居然没顶嘴，这么顺从地躺着睡觉了，班主任有点意外，不过想到可能是他昨天翻墙出去包夜，今天没精神造作了，再次忍不住叹一口气。
他才三十几岁，但心态已经被这些小兔崽子磨得心如止水。
苏涟和黎熄坐了一会儿，第一个高一节目表演结束，一起从楼梯走下去。
班主任：“去哪儿？”
苏涟：“换衣服。”
班主任：“嗯。”
黎熄朝班主任点了下头，和苏涟一起往洗手间走去。
“我已经和排练合唱的音乐老师讲好了，你和他们一起入场，到时候我会在看台，你一个人可以吗？”
苏涟点头：“可以。”她说道，“你不用太担心，我并不是小孩子，也不用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我现在只是有些紧张，因为不知道妈妈什么时候会过来。”
“阿姨现在还没过来，但我想阿姨如果真的看重你，她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出来的，她会让你表演结束，之后再跟你清算。”
苏涟犹豫着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嗯，去换衣服吧，我在这里等着你。”
黎熄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苏涟接过衣服，垂眸想了一会儿，说：“对不起，阿灿，我很忐忑。”
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低着头声音很低。
从早上到现在，她的情绪一直提着，嘴角也没有翘起来过。
也许是第一次如此固执地做决定，她的情绪紧绷，又有接近断裂的危险，看似安静，实则暗潮汹涌。
虽然之前面对着黎熄时说着那些话，可是内心究竟是不是这么想，真的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黎熄一只手擡起，在苏涟的头顶拍了拍，“没关系，这些都没什么关系。”
“我相信漪漪。”他涔薄好看的嘴唇勾起一个笑容，“就像漪漪相信我一样，现在我也这样相信漪漪。”
“……”苏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黎熄轻笑：“怎么了？”
苏涟垂眸，摇了摇头：“没事，我先去换衣服了。”
黎熄目光温柔，目送着她进去。
苏涟始终低着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有，只是单纯地低头走路。
她的步伐不快，但也没有迟疑，始终往前走着。
他相信她，可是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始终可信。
苏涟想告诉他，可是，如果她这么不可信，他们之间又变成了从前的模式，黎熄单方面给予，她接受。她是想要和黎熄站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才会自己做决定。
如果事情的结局是一切回到原点，那她做的这些事情还有什么用？
她不知道。
苏涟只是觉得，好像变得正常，并没有好很多，她会想的事情变得更多了，也，越来越不喜欢自己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像她这样的人吗？活得像个人偶。
从前从来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收到命令后执行，以至于现在她想尽快改变自己，只能不停地学着黎熄的样子，去做一些她能做的事情。
可是事情的后果，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
她不喜欢，她并没有因为学到了这么多的东西而感觉自己幸运，她只觉得痛苦更清晰了。
这种痛苦并不深刻，甚至没有实质，可内在的摧毁却始终存在，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种子从心里开始发芽，直到成为大树，她被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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