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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问题苏涟之前思考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思考出结果。
“我曾经一直在执着，想从这个世界上找到活着的意义，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没有想到究竟我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所以脑海里面什么都没有。”
黎熄伸出一只手，握住了苏涟垂在身侧的手，软玉一般的手指透着微微的凉，明明天气很好，她却感受不到似的。
“后来，我去了那家店里——就是上次你很意外我去的那家店，那家店的老板告诉我，哪有什么意义，我觉得每天都挺好的，和妻子一块开店，家里的孩子虽然学习成绩一般，但是挺活泼，身体也很健康，这就已经很好了。”
“我这样的家庭，还能要求什么呢？要求孩子获得比我更好的成绩吗？我都没有达到那样的成绩，我怎么能要求我的孩子获得比我更高的成绩，我还没有那么无耻，现在就挺好的，你要问我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只能说，没有太多的意义，只要我的亲人都健康平安就是最大的意义。”
“我听到这段话的时候，觉得很震惊，因为我以为，每个人都想要追求一点超越性的东西，但是并没有，大多数人的生活中并不存在太多的意义，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生活到底有什么意义。”
“生活就只有两个字，就是生活本身。”苏涟低头笑了笑，想到之前看到老板一家人的样子，笑容很真诚，“我现在觉得，我其实每天想起昨天不后悔就可以了。”
“事实上，就算后悔也没关系，只要自己不会因为自己烂泥一般的人生而对自己有什么不满，那么这么生活也没什么不可以。”
没有风，天很高，一望无垠的沙漠，仿佛看不到尽头。
就好像生命的尽头也无法用手触摸到，一切在没有决定之前，都不能完全肯定自己是不是到这一步就结束了，这些都没有什么关系。
苏涟这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T恤，下身是一条黑裤子，外面套了一件防晒衣，日照很强，照的她白润的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晕。
黎熄转头，四目相对，苏涟的表情很丰满，那是一个人在想到了什么让自己浑身发麻的事情的时候的表情。
即使她不再说话，即使她什么动作都没有，但是看着她对表情，就知道她有多么满足。
哪怕她曾经经历过与正常人完全迥异的人生，也并不影响她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生活？”
“我现在还不太清楚，我之前学社会学，就是因为我对于生活的各种现状实在是太不了解，对于生活中可能会出现的状况太陌生，我现在已经不会对生活所发生的事情而无措，也不会轻易被生活压垮。”
“就像之前那样？”
“之前？”
“遇到困难回到家睡一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就好了。”
苏涟笑出声，“也算是吧，这是我的一种排解压力的方式，任何事情睡觉醒过来之后，那些事情就好像离我很远了。”
“之后再去解决这件事情，就比之前轻松和快乐了很多。”
“漪漪。”
“你听我说。”苏涟说，“阿灿，我很需要你，但是并不是需要你付出什么，而是你陪在我身边，我就立刻感受到了快乐，那种快乐是给我多少我都不愿意交换的。”
“我大学时候的室友，每次谈恋爱情绪都很饱满，不管是热恋还是分手，她永远都会用自己最大的热情和最多的情绪对待这段感情，很神奇的是，她在生活中的其他事情上并不会这样，就好像她所有的情绪都放在了这件事情上。我觉得很意外，于是我去问她，为什么会这样。”
“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其实我每次谈恋爱，都会觉得这是最后一段，所以我就会用尽我的全力去爱，去生活，为了这件事情付出的努力，让我觉得我的人生除了我本身应该做完的事情，还有其他我可以用尽全力的事情。’”
“爱情，是我能够尝试的最低成本的追求。”
“我一直不认同，因为在我心里，爱是一种很超越性的存在，是人应该为拥有而感恩，但也不必为了不拥有而遗憾。”
“我爱你。”
苏涟突然说。
声音不高，但是因为周围没有风，所以能听得很清楚。
黎熄一直在注视着她，所以很容易就听到了她的声音，耳边所有的声音好像都静止了，周围所有的景象好像都虚化了，只有她，只有她真实地存在于他的眼中。
那么清晰，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所有的一切都通过他的眼睛深深烙印在他的心里。
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爱情从来不是相遇相知相爱的过程，而是相爱之后的事情。
苏涟在沙城又留了一周，这一周的时间，她大部分时间都奔波在学校，再没有时间和黎熄一起出行，最后一天，苏涟和黎熄一起参加了这次回程之前的聚会。
聚会上，不少人之前对苏涟跃跃欲试，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又因为自己自身条件不足而怯步，看到苏涟的男朋友，不由得松了口气，还好没表白。
要真表白了，这一对比，差距太多。再让自己的朋友知道自己表白的事情，以后每次聚会必然要被点名说几句。
回到京城，时间就像是踩上了风火轮，飞快地往前跑。
转眼间就是苏涟答辩的那天，她的论文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答辩的过程也很顺利，她在学校的成绩一直都不错，最后的致谢，苏涟写了李信义。
李信义说：“你的努力，从来都只和你自己有关，我做了作为老师应该做的事情，你的成就，也只和你自己有关系。”
从教学楼走出去，苏涟立刻看到了黎熄。
他一个人站在不远处，阳光从头顶倾泄而下，一张俊美的脸在树的罅隙间煜煜生辉。白色上衣和黑色裤子，手里捧着一束花，不是鲜艳的红玫瑰，而是一束山茶花。
他身边经过了不少人，经过他身边，那些人的步伐都会停顿片刻。
“阿灿。”
苏涟快跑两步到黎熄面前，还没站定，就被黎熄伸手揽进怀里，花束在两个人中间，有很轻微的香味，好像是黎熄身上的味道。
苏涟擡起头，嘴角的弧度不断拉大，“你怎么过来了？”
“漪漪生命中的重要时刻，我怎么能不参与。”黎熄低头，额头相触，“恭喜漪漪答辩结束。”
“谢谢。”
天气这么热，两个人又贴的近，鼻尖轻轻摩擦的感觉让苏涟觉得害羞。
不是没有过比这更亲近的时刻和更亲昵的行为，只是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贴近，让苏涟更觉得害羞，面前的人却一点都没有那种情绪。
周围看向他们两个人的目光越来越多，苏涟头更低了一点，黎熄在她耳边轻声：“这么害羞？”
“有点。”苏涟擡头，脸颊很红，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可能是不习惯。”
黎熄轻笑。
天气这么好，好像让苏涟的心情也变得异常的好。
谁又能说，爱情无意义？
快乐是如此难得的消耗品。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让人体验到快乐的存在，也难怪千百年来，数不尽的人为情所困，却仍旧愿意前仆后继了。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过来，刚刚跟同学聊准备一块去吃饭。”
“我不过来，你不会失望？”
“一点点吧，但也能理解，而且今天早上你也跟我说了加油，我就觉得很开心啊，回家之后我也能看见你，所以只是这一会儿的事情，我觉得没太大关系。”
“漪漪，只要你开口，只要你想，我都会努力做到。”
“是，我知道。”苏涟说，“我很清楚，只要我开口，你都会努力做到。可是阿灿，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会为了我妥协什么或者放弃什么。”她的声音很轻，在他的怀里，她看着他，目光如此真诚，“我不希望，你为了跟我在一起而失去什么。”
“还是那个原因吗？”
“……”她没回答。
黎熄小声：“先去吃饭吧。”
“好。”苏涟点头。
还是跟同学一块去吃的，同学笑着调侃，“早上我还在想，苏涟男朋友之前每天都在学校外面等着，怎么这么重要的时刻不过来，原来是等在这儿呢，羡慕死了，一出门就看到花，要是我我直接飘起来好嘛。”
“哈哈哈，你也真是……主角还坐在这儿呢，收敛点吧。”
“害，都是自家人，谁不知道谁，我就是受不了，我那个棒槌男朋友……”
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一句话，“受不了可以分手啊。”
氛围突然就尴尬了起来。
好在吃饭的一行八个人，总有一个气氛组烘托氛围。不过因为刚刚的尴尬，聊天也不再轻松。
聚会结束，苏涟坐上黎熄的车。
“回家吗？”
黎熄：“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会儿就到了。”
他诚心不告诉她。
苏涟转头看他一眼，很意外，之前有过这种情况，打包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之后黎熄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提前告诉她。
“是惊喜噢？”
黎熄嘴角笑意深了深，没说话。
苏涟抿着唇克制了下，还是忍不住弯起嘴角。
跟黎熄在一起的时间，很难不越来越喜欢他。
人和人，不管最开始见面会不会和对方产生感情，只要日后有相处的机会，最后都会和对方建立起一段还算不错的感情——又或者，因为相处的时间变得更多，反而会心生怨气。
第一次对黎熄有印象……就是他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很少年的模样，阳光也为她倾倒，那时候，她也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产生这么多的纠葛。
车大约开了半个小时，到了一片别墅区，因为别墅之间间隔的距离很远，所以跟独栋差不多，最后停在了一个红墙的房子前，墙外种着一些爬山虎。
站在房子外看了一会儿，苏涟终于想到这里究竟和哪里相像了。
“我第一次看到外婆的房子，就觉得很好，之后带漪漪一块过去，你也很喜欢的样子，我就想，以后我们如果住在一起，我可以建这样一座房子。”
“漪漪，这是我们的家。”
放在外面的门牌上写两个字——橘园。
“我想跟你在一起，跟法律意义上的在一起关系不大，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人的心贴近。”风很轻，吹动他的发梢，“希望你能希望我送给你的礼物。”
推开门走进去，周围的花草都侍弄得不错，能看得出设计的人的用心。
苏涟脸颊红扑扑，内心有些潮涌。
感动和各种情绪在心底发酵，耳边的声音被大脑的声音堵在门外，苏涟曾经想过所有的事情，好像现在都已经不那么重要。
上次蒋奕瞻问他们两个人住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苏涟没有直接回答，可她内心很清楚，黎熄跟她住在一起，并不是很长久的打算。她的感觉不算敏锐，黎熄也从来没有说过，可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现在想来，他大约很早之前就有了这个打算，只是房子没有装修好，或者其他什么原因所以没有告诉她，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黎熄一直在记挂着两个人的未来。
曾经会看到别人拥有的情绪感到不可思议和神奇，现在自己也有了这些情绪，同样不可思议。
人生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苏涟并不知道，或者只是知道但是并没有见过。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没有人能同时体验很多种人生，她突然觉得很幸运，因为现在的生活已经足够令她开心和珍惜。
看着黎熄从门右边的小信箱里面拿出要是打开门，苏涟推门进去，立刻看到了摆在客厅的一架钢琴，目光又片刻的凝滞。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晒在人身上懒洋洋的，落在钢琴上的光影，一切都令苏涟目眩神迷。
温暖从脊背，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料逐渐感染她的身体，连同她的神经都细细密密地颤动起来，好像潜伏在身体很长时间的东西在这一时刻骤然苏醒，而她再也压抑不住。
眼泪就这么迅速地落下，掉在黎熄环绕着她腰的手背上，那么滚烫，一直烫到他的心底。
她哭得那么心碎，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痛起来。
“在我心里，漪漪永远是钢琴精灵，从来没有改变过，漪漪已经做得很好，很好，非常好了，这架钢琴是我要送给你的第二个礼物。”
“……在国外没有去上课的时间，我一次途径一家手作钢琴店，看着钢琴，我就想到你，我想如果现在是您坐在钢琴前，你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你会不会很开心，我一直记得，漪漪从前不管是跳舞还是弹钢琴，都是很开心的样子。”
“我想，做一架钢琴送给你，我磨了托纳森先生很久，他才同意教我，也许是我真的有些天赋，所以学做钢琴的过程也很顺利，这架钢琴终于在去年完工。”
“这座房子建成后，我就把她从国外运了回来。”
“我想，漪漪看到这架钢琴也许会开心，因为漪漪从来不是懦弱的人，漪漪一定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从前的一切，不管是面对我，还是面对钢琴。”
谁都知道，钢琴只是一个代指，真正的含义有很多。
她曾经承受不住的很多事情，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苦，人在成长的同时，自身的能力也会相应提升。其中当然也包括承受能力。
“这件钢琴的音已经调好了，漪漪要不要现在试试？”
他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她再无法忽视。
“我已经很久没有……”
很久，多久苏涟都快想不起来。
“试试。”
黎熄牵着她的手，带着她一起走向钢琴，苏涟的手放在黑白琴键上，好像所有的曾经留存在她记忆中的东西都出现了，她几乎不需要思考，手指已经像是蝴蝶一样在琴键上动了起来，比她想象中流畅。
那么久，她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记，甚至可能不再具有这种能力，可一切都超乎她的想象。
黎熄站在她的身边等着她继续弹下去，她却突然停住了动作。
“没有那么难，漪漪。”
苏涟眼中含着泪水，好像下一刻就会掉落，曾经困囿她很久的牢笼，在这一刻，突然消失。
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将她吓到了。
以为自己不能触碰的东西，以为自己没有办法承受的事情，远远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困难。
原来，最终困扰自己的，一直都只有她的恐惧，一旦不再恐惧，她就会发现，很多事情，她都能够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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