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姜安顿时坐不住了,顾不得有外人在,她将包子往姜平手里一塞,“姜柚,你有没有良心,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妈说当初就不应该送你读书,读那么多书也没有多大用,连最基本的孝顺都不懂。妈真是白养你了!”
从他们的谈话中,齐颂大概还原了事实。姜柚凭借自己的努力上了大学,不仅没花家里的钱,大学期间还寄了六百多块回家补贴家用,现在她工作了,家里人想让她继续养家,姜柚上班没时间回去,赶在过年之前,这兄妹打着看望她的幌子来找姜柚要钱来了。
齐颂看了一眼坐着火盆边脸憋得通红的姜,平,看得出来,姜平应该是真心关心姜柚的,但他不够勇敢,不敢站出来顶撞长辈保护妹妹。
姜柚冷冷一笑,“送我读书?是的,我感谢妈当年没有坚持阻拦我读书,所以我寄钱回来作为感谢。大学五年,我吃了整整五年的馒头咸菜,挣到的钱除了日常开销,我全都寄回家了。到头来,因为我拿不出五十块钱,因为我工作太忙没时间回去,就骂我没良心,后悔没阻止我上学?”
这些年的付出落得这样的结果,姜柚不是没气的。可人选择不了出生,她这辈子确实是从白秀娟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这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事实,即使没有养恩也有生恩,所以她心甘情愿地扶持了家里这么多年。但白秀娟想要一直挟恩图报,姜柚做不到,她重活一生的意义不是为原生家庭燃烧自己。
齐颂第一次见到姜柚动怒,他试图去勾勒她的前半生——姜柚出生在这个贫困、村民思想愚昧,重男轻女的偏远山区,她的幼年生活充满穷困和饥饿,加上山区教育资源极度缺乏,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坚持独自走过这十余年艰辛的求学之路。
想到姜柚经历过的艰苦,齐颂不再犹豫,他走到姜柚面前,坚定地将她挡在身后,目无表情地和愤怒的姜安对视。
无理取闹的姜安选择无差别炮轰,“藏在男人身后算什么本事?还说什么上班忙,我看是你忙着勾引男人没时间吧?”
即使姜柚现在的工作单位是在山区医院,即使她收入并不多,可姜安知道,自己和她已经是云泥之别。姜柚有学历,她随时可以选择去任何一个地方工作,她捧着公家饭碗,永远都不愁吃喝。甚至她身边的男人也都是这样优秀且文质彬彬的模样,想到白秀娟给自己安排的相亲对象,又丑又黑又壮,相亲那天甚至裤腿上还有黄泥。
两番相较,姜安将自己的现状推到了姜柚头上,要不是姜柚将上学的机会抢走,现在应该是她坐在这样温暖的办公室,而不是整日在家养猪种庄稼,到了年纪,白秀娟就开始盘算将她嫁出去换彩礼钱回来。
听到她这样羞辱姜柚,齐颂脸色骤然沉了下来,可对面是姜柚的亲妹子,他除了怒视对方也无法可施。
一直保持沉默的姜平却出人意料地站起来,他猛地拉过姜安,擡手就甩了她一巴掌,姜平气得话都说不顺了,“姜柚是你的姐姐....你怎么能这样骂她?”
姜安被这一巴掌打蒙了,从小打大,即使姜平永远对姜柚比对她好,也从来没有动手打过她,她捂住脸,愤怒而不敢置信地瞪着姜平。
姜平抓住她的棉衣,将她往外拖,“行了,我们回去了,柚子,你好好上班,不用管家里。”
姜柚将那袋红薯提出来,想要姜平拿回去,“哥,你把红薯背回去吧,我这有饭吃。”
姜平眼睛很红,他垂目看向麻袋,沉默了几秒,才沙哑道:“我大老远地背过来了,你留着烤来吃吧。”
说完,不顾姜安的尖叫,他拖着姜安走出了医院。
姜柚没有阻止,沉默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中,到底没坚持让姜平将红薯背走。
身后有人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姜柚回过头,对上齐颂担忧的脸,勉强笑了笑,“没事。”
两人回到诊室,对刚才发生的事都绝口不提。
下午下了班,姜柚回到宿舍。放在柜子上的红围巾很显眼,她走过去拿起,一股暖意传到手上。
她没有再犹豫,将围巾装了起来,提着出了门。
苏原并不在宿舍,姜柚请一个认识的但说不上名字的战士帮忙将布包放进了苏原的宿舍。
苏原训练回来,宿舍里几个战友看着他,脸上都带着神秘的微笑。
“怎么了?一个两个的。”苏原有些摸不着头脑。
“嘿嘿,排长,别装了,人家姜医生给你送了东西!”一个战友笑道。
苏原一听,心情骤然欢快,“在哪呢?”
“在你床上呢!”
苏原欢喜地走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碎花布包躺在自己床上。战友们也很好奇姜医生会送他什么,都围过来看。苏原将布包提起,这重量让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的欢喜顿时凝固。苏原打开一看,果然看到是他昨天送给姜柚的红色围巾。
苏原猛地将布包口子合上,战友们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里面装了什么,着急地问,“排长,别这么小气嘛,给我们看看!”
苏原没好气地说道:“去去去,有什么好看的!”
他想不明白,姜柚怎么又把围巾送回来了呢。
看到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被退了回来,苏原有些委屈。他恨不得立马就找姜柚,问她为什么不收下。但送礼就是你情我愿啊,别人不愿意收下,他也没有办法。
苏原只得将围巾放在了枕头底下。
次日中午,苏原去食堂打热水,碰到了姜柚。她提着暖壶,排在队伍前面。中间隔了几个人,苏原找不到机会和她说话,姜柚打好水从他身边经过,苏原还是没有开口,人太多了,实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他默默看着她走过,注意到她提暖壶的手冻得通红。
还剩几天就过年了,苏原参军两年,今年是在部队过的第三个春节。他两个月前就写了信回家跟父母说了今年也回不去,腊月二十六这天,苏原接到通知,让他开车去镇上接人。
是部队上的命令,苏原也就没有多想,开着吉普车就去了。到了镇上,他等了两个小时才等到了来人,看到对方从客车上下来那瞬,苏原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
她们下车后没看到人,四处张望。苏原无奈地推开车门,迎了上去。
苏琳提着大包小包,看到他扬起脸笑道:“哥!”
一个女人跟在苏琳身后从车上下来,看到苏原,也露出惊喜的微笑。苏原看到她也来了,脸色更加难看。
“大过年的,你们来这做什么?”苏原口气不太好。
苏琳笑容褪去,“什么意思,我们不能来了?”
苏原深吸了一口气,“你不在家陪爸妈过年,来这做什么?”
一见面就被劈头盖脸地说教,苏琳脾气也上来了,“要你管!”
刘馨赶忙打圆场,“这不是快春节了吗?我们报社要对留在部队上过年的军人写一篇报道。所以我们才来的。”
苏原怀疑地看向苏琳,苏琳愣了一瞬后反应过来,点头道:“是啊,你不分青红皂白就骂人,什么人呐!”
苏原没再说话,帮着她们将行李放上车,“行吧,你们赶紧采访完回去吧。”
刘馨说自己晕车,坐上了副驾驶位。
苏原发动车,却没有往部队方向行驶,而是开了一段后,停在了百货商店门口。
“你们两个在车上等我。”
“你干嘛去啊?车上冷死了!”苏琳来不及问清楚,苏原已经走了进去。
好在没多久他就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将手上的东西塞进上衣口袋里。
他继续开车上路,刘馨瞥了一眼,他装上口袋里的东西由于他的坐姿露出些许,看样子是双奶黄色的针织品。
“苏原哥哥,我前段时间才听说你十月份的时候受伤了?现在都好了吗?那时候工作太忙,想来看你,又抽不出时间。”刘馨没问他买的是什么,而是问起他受伤的事。
自从上次刘馨用比较极端的方式表明心意,苏原就对她敬而远之了。他之前压根不知道刘馨竟然对她有这样的心思,因为刘馨跟苏琳关系好,两人经常待在一起,苏琳对孙俊有意思,经常借故来部队,刘馨每次都会跟着过来,苏原一直以为她是陪苏琳过来的,根本没有多想。
苏原直视前方,简短地回了一句:“好了。”
刘馨话里有些淡淡的埋怨,“怎么受伤没跟我说呢?我知道的时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
苏原保持沉默,好像在很专注地开车。
苏琳在后排问起孙俊的情况,“哥,孙俊怎么样,他没有回家过年,也在部队上吧?”
苏原这回听到了,“他休假了。”
苏琳语调骤然升高,“休假了?什么时候的事?”
“休了有三四天了吧,他过完年回来。”
“可他没有回家!”苏琳紧张起来,“我昨天才去他家,他没有回家,他父母也不知道他休假了!哥,他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苏原看了一眼后视镜,苏琳的神色十分恐慌,按理说,孙俊这么久没回家,休假肯定要先回家的啊,说不定是半路出了什么事,才没有回家。苏琳越想越害怕,就在她想让苏原调头回镇上,她要去报警的时候,苏原说话了。
“他跟我讲过他要先去一趟榕城。”
苏琳安静了几秒,“榕城?他不回家去榕城做什么?”
苏原摇头,“我怎么知道?”
刘馨感觉事情不简单,但她得先稳住苏琳,免得苏琳闹着要回去,坏了她的事。“有可能是去看望朋友吧,或许是他朋友结婚,他去参加婚礼呢。”
孙俊在榕城读的大学,这也有可能。苏琳安静下来,又问孙俊有多少天假期。
“你管人家多少天假期干嘛,做你自己的工作,做完了赶紧走。”苏原警惕地说道,他知道孙俊只有十天假期,怕苏琳知道后要赖在部队等孙俊回来。
苏琳也确实是这样打算的,她来一趟不容易,害怕自己回去后孙俊没回家,就见不到他了。
路上刘馨想找机会跟苏原说话,苏原装聋作哑,没怎么理她。到了部队,苏原停好车就走了,也没管苏琳在身后喊着让他帮忙拿行李。
苏原就是不想惯苏琳这臭毛病,仗着自己部队记者的身份,为她自己的私事有事没事地往部队跑,浪费国家资源。
刘馨提着一包东西追上苏原,“苏原哥哥,这是我给你买的羽绒服,你试一下看看能不能穿。”
苏原低头看了一眼她手上提着的鼓鼓的包装袋,语气冷淡,“你为什么要给我买羽绒服?部队上有军大衣,谢谢,你拿回去吧。”
说完,苏原头也没回地大步走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刘馨咬了咬唇,到底没追上去纠缠。
苏琳和刘馨住进了家属楼的空房,距离姜柚宿舍没多远。
临近过年,除了偶尔有一个两个感冒的战士,没有普通病人了。这里的风俗是过年要讲究吉利,不是什么大病的话,能不进医院就不进医院。
而腊月二十七这天,医院却来了一个面熟的病人。
当时姜柚和齐颂坐在办公室讨论如何维持手术手感,这是熟能生巧的事,优秀的外科医生一定是经历了无数次手术并且平时也会保持一些缝合训练,以保持手感。
“可以用鸡蛋来训练缝合,鸡蛋壳膜是纤维质层,能训练稳定性和准确性....”
就在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冷空气随即钻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股异味随着对流的空气涌过来。
姜柚擡眼看去,门口站着的女人是娟子。
齐颂不认识她,空气中的异味让他察觉出这位女患者应该是患了严重的感染,他找出口罩戴上,这才问道:“你好,你哪里不舒服吗?”
寒冬凛冽,娟子身上却只穿着单薄的秋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冻得紫青,她愧疚地看向姜柚,神情羞愧,“姜医生,求求你救救我...”
齐颂看向姜柚,从她皱眉的神态,他突然就猜到了这女人是谁。
“我来诊断吧。”不等姜柚说话,齐颂主动开口提议。姜柚这样帮助她却被反咬一口,内心大概也不愿意再帮她诊治了。
没想到姜柚却拒绝了,“不必,她之前就是我治疗的。再说她是私密/部位不舒服,可能也不想要男医生治疗。”
“你先进来吧。”姜柚尽量让自己变得平静,她将娟子叫了过去,“哪里不舒服?”
室内的温暖让娟子浑身战栗,一时间,她牙巴打颤,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姜柚让她坐在火盆边暖和暖和,过了好一会儿,娟子才缓过来。
“就是...”齐颂在旁边,娟子很不好意思,将声音压得很低,“那里烂了。”
姜柚皱着眉,用眼神示意齐颂先出去,让娟子躺在诊疗床上。等娟子脱了裤子,看清她那里的模样,即使姜柚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变成这样?”
娟子的眼泪潺潺流出,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男人从派出所出来后,将气撒在我身上,白天让我干狠活,晚上还变着法的折腾我,天天晚上都折磨我,有时候都出血了,他还不管不顾的折腾我到半夜,我那婆婆他们也不管,没过多久我就感觉那里疼得厉害,可是他们不让我来医院,我没有钱,最近都开始流脓血了,没日没夜的痛,我实在受不了了,才偷偷跑过来的。”
姜柚听得眉头拧成了一团,姜柚特意跟娟子说过的,做了这个手术,起码三个月不能同房,后面还要看恢复效果。她那个禽兽丈夫竟然如此不顾她死活。
娟子流着泪说道:“他说反正我这也没用了,生不了孩子了...”
姜柚实在是难以再对她生出同情来,等娟子情绪稍微平静了,让她穿好裤子,坐下来后才问她:“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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