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靠近
第16章
那晚，周思慧原本打算带宋祁去医院的，他掌心伤口情况不明，她怕有什么危险。
但宋祁没同意，风吹动了他凌乱的发丝，映出腥红的眸，像是染了血渍一般。
他声音沙哑道：“不要去医院，你帮我弄。”
“我？”风更大了些，吹拂的树枝乱晃，落在地上的影迹越发缥缈，周思慧手里的伞也跟着晃了晃，握紧伞，她难掩焦虑，“我怎么可以。”
“不行，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不去。”宋祁手上的伞偏了一些，另一侧的肩头也隐隐被雨水淋湿，可他好像仿若未闻，直勾勾睨着周思慧，漆黑的眸子里流淌着看不懂的神色，“就是要你。”
这么引人遐想的一句话，落在周思慧耳畔，惊了她的心，她指尖颤着，注视了他许久。
后来，周思慧拗不过他，或者说不舍得让他不开心，只能点头答应。
他们一同去了医务室，周思慧进去买清洗伤口用的消毒水棉签创口贴等，宋祁在外面等着。
他倚着墙，背脊微倾，手下意识伸进口袋里去摸打火机，不经意的摸到了被他装在袋子里的已经用过的创口贴。
创口贴上没什么特别明显的痕迹，只是边角因为用过的原因有些皱，刻意展平后被装在如掌心般大小的袋子里，冷不丁看过去像是某样陈旧的标本。
宋祁眉梢轻挑，视线在上面停留少许，眸光透过窗户看向里屋内，女生正在和校医说着什么，炽白的灯光拂到她的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
眉眼如画，宛若用笔描绘而成。
她卷翘的长睫染了氤氲的光，侧颜线条柔和好看，脖颈弧线优美，唇形诱人。
周思慧是一个极有礼貌的人，看她和校医说话便知道，态度谦虚，说话声音轻柔，是个温软的女生。
像阳光般。
宋祁盯着看了片刻，把创口贴再次放回口袋里，从另一侧口袋里拿出手机，指尖轻触，点亮了屏幕。
待机屏幕上的照片是张篮球照，篮球场浸润在昏黄的灯光里，一切看起来都氤氲蒙蒙的，透着不真实感。
映入眼前的除了那只静止不动的篮球，还有一道模糊的人影，是背影照。
女孩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手里拿着画本，正在低头画着什么。
她站在角落里，被光影虚化，不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
宋祁眸光落在那道小小的身影上，漆黑的眸子里像是缀着星辰，光泽熠熠璀璨耀眼。
隐约的，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掌心的痛，眼睑轻垂，唇角淡挑，翻开了相册，翻开了相册，相册里的照片都是经过剪辑的。
每张上面都是同一个人。
或笑，或蹙眉，或沉思。
其中有张像极了电影里被刻意渲染的一幕，阳光倾泻而下，地上映出斑驳树影，细碎的光芒斜射到少女身上。
少女穿着一身白色长裙，及肩发丝随风轻扬。
她手里抱着书，正在向前走着。
蓦地，有人轻唤她一声，她停住，慢动作转身，发丝轻甩出一道悠然的弧，眉眼弯起，白皙的脸上漾出浅浅的笑，唇角微扬，粉嫩的唇畔上点缀着耀眼的光。
裙摆也在甩动间荡起。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
宋祁凝视着照片里的人儿，指尖微缩，喉结跟着轻滚了一下。看的太入迷，没注意到周思慧什么时候出来的，直到轻柔的声音传来，“对不起，你等久了吧。”
宋祁暗灭手机屏幕，把手机塞口袋里，脸色恢复如常，“没有。”
周思慧看他脸色越来越白，心都要搅一起了，蹙眉问他：“去哪上药？”
宋祁擡眸朝四周看了看，随即拉上她的手，“走。”
这次周思慧没有推拒，跟着他步子一起朝前走去，起初两人只是慢慢走着，后来宋祁牵着她跑起来。
他们在雨中恣意奔跑，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吹乱了发丝，吹飞了衣摆，周思慧眸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心跳不可抑制的快起来。
她看着前方少年的背影，想起了多年来的夙愿，每次看到他恣意奔跑的身影，她总在想，要是能跟他一起跑一场该多好。
愿望成真。
周思慧唇角微微扬起，指尖微缩，她虚虚的回握住他的手，不敢太用力，怕被他发现什么。
莫名的，她希望这条路没有尽头。
又一阵急雨过来，宋祁扯了下她的手，回头看她，眼尾上扬，声音有些喘，“快跑，雨又来了。”
下一秒，他冷白修长的手指微拢，力道重了些许，不经意的，指尖碰触到了她腕间，像是感触到了什么，眉梢一挑，愣了下。
周思慧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见他挑眉，下意识跟着他视线看过去，恍惚间想到了什么，心用力颤了下，刚要挣脱时，她被宋祁带进了一处亭子里。
“好了，这里可以。”宋祁牵着她手问。
“好。”周思慧眼睫颤着应了声，手顺势抽了抽，没抽出来，她慢慢擡眸看向宋祁，“那个，你可以松手了。”
宋祁顿了一秒，缓缓松开手，眼神若有似无扫过，隐约透着抹异样，像是…有些不舍得放开。
周思慧也看出了他的不舍，心说，怎么可能，应该是她看错了。
“哗啦”一声，树叶作响声打断了周思慧的沉思，她把伞放下，拎着袋子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后，忽然觉得这里有些熟悉，当看到那株被雨水打湿的叫不上名字的黄色小花时，周思慧想起，这是白天来过的那个花园。
就是在这里，他们看到了一对情侣的痴缠。
莫名的，周思慧喉咙有些干，她轻咳一声，一擡头，和宋祁的眸光撞上，就着几步外橘黄的灯光，她看到男生喉结滚了滚。
周思慧：“……”
宋祁清理伤口还算配合，周思慧怕他疼，动作小心翼翼的，他却笑着说：“没关系，不疼。”
话虽然这样说，可怎么会真不疼呢，几厘米长的口子，皮肉外翻，幸亏伤口不深，要是深的话得需要缝针了。
周思慧边清理边吹拂，微凉的气息扫过宋祁掌心，他指尖微颤。
周思慧见状又不敢动了，以为是弄疼了他，眼睛都红了，吸吸鼻子，问：“很疼吧？”
小姑娘胆子小，说话带着鼻音，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宋祁可不敢吓她，主要也是舍不得。
她一哭，心疼的是他。
他勾唇安抚，“真不疼。”
骗人。
周思慧心里说道。
她低头，继续清理，许是太过在意，心里很忐忑，手指力道把握不好，指尖不由自主轻颤起来。
宋祁低沉的声音传来：“周思慧。”
他叫的很突然，周思慧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擡头，“嗯？”
猝不及防的，他下巴抵上了她额头，温润的触感袭上，周思慧愣住，眼睫一阵狂颤，心砰砰跳个不停，握着棉签的手指一缩，棉签掉到了地上。
雨啪啪落下，石子路上出现深浅不一的水洼，灯光照射过来，最大的那滩水洼映出两道氤氲的影。
男生身体前倾，肩背弧线悠然，头微低，唇角扯出好看的弧度。
女生头擡高，眼睛大睁，额头和男生的下巴贴合在一起。
莫名的，有什么混杂在风里悄然而至，轰一声在周思慧耳畔炸开，每根神经都在叫嚣。
周思慧的心颤了又颤，反应过来后慌忙退开，眼见要撞上后方的柱子，被宋祁一把拉回来扣在了怀里。
他手按着她的后脑，声音低沉，“把我吓出心脏病，你记得要负责。”
不知是男生的气息太灼热还是风更大了，周思慧没忍住缩了下脖子，身体扭动间她听到了他如雷的心跳声。
似乎…
他心跳跟她一样快。
上学的时候周思慧总会下意识找寻和宋祁的相同之处，他考试考了满分，她也考了满分，她会觉得，她离他又近了。
一中对穿戴要求严格，上学期间学生必须穿校服，校服宽松，堪称颜值损毁器，女生们都不大喜欢穿。
可周思慧不会，她会想，宋祁穿的是校服，她穿的也是校服，四舍五入他们算是情侣装了吧。
这项认知会让她雀跃很久。
此时，发现他心跳跟她一样快，周思慧又开始浮想了，他他为什么心跳也这么快？
他也紧张吗？
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紧张吗？
为什么呢？
还没理出答案，周思慧又发现了另一件事，她从宋祁怀里退出，睨着他问：“你喝酒了？”
宋祁手顿在那，冷白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蜷了蜷，直到指尖上的发丝被风吹走，他才放下手，淡声回，“嗯，喝了点。”
至于为什么会喝酒？
一个小时前宋祁回了趟家，见到了些不相干的人，女人见他来，冷嘲热讽一通数落。
言语间数次提及了宋祁的妈妈，满脸都是不屑。
宋祁冷声警告：“我从来不打女人，但是你若敢再胡说，我也可以为你破例！”
女人刚要发怒擡眸间看到走进来的健硕身影哭着扑了进去。
后面便是她的演技大赏，先是说见到宋祁回来她有多么多么开心，然后是宋祁如何如何不领情，最后哭得声泪俱下，说这个家她真的没法呆了。
她走，她今夜就走。
这戏码已经上演过很多次了，每次宋康都会信，这次依然如此，问都没问，便开始厉声指责宋祁不听话，说到激动的地方，顺手接过女人递上的水杯朝宋祁扔去。
宋祁没像之前那样不躲不避，任杯子砸过来，而是一把接住了杯子，咔嚓一声，杯子在他手中应声而碎。
须臾间，有血从他掌心溢出，滴落到灰色的地毯上，隐隐渲开，像是开出一朵刺目的红花。
佣人见状急忙过来，问要不要紧？
宋祁还没回，女人先尖叫起来，搂着宋康的脖子不撒手，一边说吓死了，一边扭头看向宋祁，给了他个挑衅的眼神。
事情到后面，宋老爷子听到声音从楼上下来，护在宋祁面前，对宋康夫妇说了四个字：“滚出我家！”
两个人不情不愿离开，宋祁又在家里呆了十几分钟也离开，离开前宋老爷子欲言又止：“阿祁别跟你爸一般见识。”
宋祁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后来，酒是跟赵达一起喝的……
宋祁见周思慧一直盯着他，淡笑解释：“没喝多少。”
怕她不信，他倾身凑近，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声音上扬，带着极重的颗粒感。
“不信你闻闻。”
说着，脸再次凑到了周思慧面前，鼻尖险些要碰触上她的鼻尖。
距离太近，周思慧霎时心率失常，心脏也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咚咚咚，咚咚咚，像是敲鼓般。
太紧张，有些呼吸不畅，窒息感袭来时，她感觉到头上传来暖意，轻擡下巴去看，发现宋祁摸了摸她的头。
很轻的触摸了下。
“……”周思慧如遭电击，人都懵了，不知该做何反应，垂在身侧手指用力攥紧，她另一手还拿着消毒水瓶，捏下去的时候，消毒水同瓶口溢出，洒在了她手上。
顺着她手指滚落到手背上，窸窸窣窣的刺痛感传来，她这才回过神，慌乱中想的是，原来是这个样子。
一切不合理的行为得到了合理的解释，他喝了酒，意识混乱所以才会有方才的举动。
牵手，把她揽在怀里，摸她的头，说些让人心悸的话。
周思慧退开，贝齿咬了咬唇，忽然觉得有些冷了。
之后两人没在说什么，她静静给他清洗伤口上药，他低头发微信。
微信是赵达发来的。
[老大，你在哪呢？]
[怎么没回寝室？]
[不说让我去买药吗，我药买回来了，你人呢？]
宋祁撩起眼皮看了看，眸光落到女生泛红的脖颈上，再低一些，隐约看到了她精致的锁骨。
嗓子莫名发干，他舌尖顶了下腮帮，不动声色地对着手拍了张照片，随后发给了赵达。
赵达的微信秒回，[啊啊啊啊啊，这是谁？快说是谁？]
赵达：[老大，可以啊，这么快找到清洗伤口的了。]
赵达：[老大，别只照手啊，来张正面照，让我看看未来大嫂是谁？]
宋祁没理他。
赵达又连着发了好几条微信，闹着要看。
后来张兴也发来微信，[祁哥，你跟嫂子在一起啊？]
许久后，宋祁单敲着键盘回：[嗯，在一起。]
张兴秒懂，行，没反驳，认下了，说明这次是真的嫂子。要知道男生之间总会开心无伤大雅的玩笑，喜欢宋祁的女生很多，私下里谈论起来，他们也会叫声嫂子。
每次都被宋祁怼了回去，只有这次，他没怼，他认了，他说是。
张兴发来一串甩着头狂乐的表情包。
宋祁看了眼，退出微信聊天界面，点进了朋友圈，他带着目的的往下翻，翻了许久后，还真翻到了。
其实不太多，一共也就是二十来条，他一条一条的点了赞，随后满意地收起手机。
他手机刚收起，周思慧正好把药上完，手指撕开创口贴，慢慢贴了上去，退开，端详，见一切都好后，她长吁一口气，“可以了。”
宋祁凝视着手掌心，唇角勾出一抹散漫的弧，“谢了。”
周思慧正在收拾东西的手一顿，眼睑慢擡，“不客气。”
“要客气的。”不知是手上完药的原因，还是其他，宋祁现在的神情同方才天差地别，眼睛里像是簇拥着星光，脸上又有了笑。
他可能不知道他笑得样子有多迷人，灯光斜射下勾的人心肝乱颤。
周思慧对他的笑向来没什么抵挡力，见一次沉醉一次，她顿了几秒，低头收回视线，继续手里的事。
认真看的话，能看出她不太专心。
不过真的不怪她，谁叫宋祁笑得那样张扬呢。
周思慧把东西装进袋子递给他，“伤口记得不要沾水，明天还要再换一次药。”
宋祁手指勾了勾要接不接的模样，周思慧突然想起什么，“你们寝室有人给你上药吗？”
宋祁连想都没想，说了声：“没。”
他敛去脸上的笑意，看着还挺可怜的。
周思慧心软，抿唇犹豫片刻后，说：“要不…明天我再给你换药？”
“好。”宋祁立马接话，那副样子像是生怕周思慧后悔似的。
周思慧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快，她还以为他会不同意呢，吞咽下口水，她又拿回了袋子。
两人私底下相处的机会不多，方才是因为宋祁手上淌着血，所以周思慧也没多想什么，眼下伤口清理干净药也上好了，那些窘迫感又再次回来。
除了窘迫还有无措。
周思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每次面对他都会这样。
有道声音从心底冒出：那是因为你太在意他了，总怕做的不好他会不喜欢，所以才会下意识想逃。
暗恋就是这样，小心翼翼里夹杂着怦然心动。
“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周思慧手指抠了抠袋子，倏然站起，擡脚便朝前走。
越过宋祁时，宋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偏头睨向她，“急什么。”
“快，快熄灯了。”周思慧颤着眼睫回。
“我还没谢你呢。”
“不用谢。”
“要的。”
宋祁指尖蜷起，若有似无扫上她腕间的肌肤，身体朝前探过去，附在她耳畔说道：“你乖乖等我，我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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