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兆不明所以,把目光挪到园子中央,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已有人当先展示,据说这人是个出了名的诗文疯子,向来崇尚古人风骨,热爱作诗清谈,一有机会便要露一手跳大神似的赋诗法。
现下,他正披头散发,满目悲怆,对着青花瓷瓶中的梅花流泪,口中喃喃不绝。给他做配的琵琶手都跟不上情境,赶命似的把那琴弦拨得上下翻飞。
座中憋笑的不在少数,只有几个醉心诗文的人诚心拍手赞美。
袁兆并没有笑,他垂着眸,耳边听着那人似哭似笑的嚎啕。
“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
他猛灌一口酒,摇摇摆摆环顾四周。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又好像汹涌波涛藏匿其中——
“过时自合飘零去……耻向东君更乞怜。!”
有一两个人没忍住,发出嘲弄的笑声。
在这笑声里,他的语气越发急促。
“醉折残梅一两枝,不妨桃李自逢时!向来冰雪凝严地 ……力斡春回竟是谁 ?!”
满座的觥筹交错,富贵迷人眼。
唯独他的眼神沉醉而清醒,他重复喃喃:“向来冰雪凝严地,力斡春回竟是谁……”
待到最后一句收尾,他将酒瓶信手一扔,砸得粉碎,人也摇摇晃晃入了席。
不知是有人捣鬼,还是自个儿没站稳,他“砰”的一声被拌倒,摔在花梨木几案上,鼻青脸肿。
周围隐隐有哄笑声,这一刻,他像戏台上供人逗趣的丑角。
袁兆下意识看向某个角落,少女的侧脸在明暗的光影里不甚清晰,只看得清她也没有笑,嘴角的弧度甚至是冷凝的。
清懿摩挲着手炉,眼神落在诵诗人碎裂的酒瓶上,很快,有下人将碎片都打扫干净。
因她坐在角落,能听到下人们的闲言碎语。
“这是哪家公子?忒丢脸面。”
“哪里是甚么公子,听说是哪家少爷带来的寒门子,姓裴。不过是借着雅集的风头哗众取宠的。”
“我说呢,瞧他模样真是有怪病,自个儿都冻得发紫了,还抱着梅花不撒手,真不怕被刺扎啊。”
“唉,别嚼蛆了,他是下人,咱们是下人的下人,来了这个场子的,都得叫咱们伺候。”
说着,下人们便擡着他往外走,这人已经醉醺醺了,临到门口,不知怎的挣扎起来,擡手要找掉落的梅花。
小厮不知其意,懒得理会,他挣扎得越发厉害,差点儿从擡人的架子上翻下来。
众人不会注意丑角的离场,自然不会注意这个不起眼的角落。
有一只纤细洁白的手,拾起那朵沾了酒气的花,轻轻递在他手里。
那人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开,盯住眼前的人。
清懿这才发现,这人凌乱头发下的脸,其实算得上清秀,只是酒意朦胧,多了几分狂态。
“多……谢。”他含糊道。
清懿垂着眸,微微颔首。
“不必谢我。”
她好像是不经意间开口,声音如霜似雪,“雪虐风饕愈凛然,花中气节最高坚。陆游的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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