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锋小声惊呼道:“不好,那人应当是从城西来的!”
那人肯定是前来汇报城北玉家军下山一事。
景荣趴在树边,有些犹豫地看了眼自己手心,虽然她肯定西南王不会下令与玉家军对仗,但是最好还是不要节外生枝才好:“要不,你们试试能不能将银针……”
“不,不用,”玉成拉住她,他盯着远方那个忽明忽暗的脸,“看他如何抉择。”
下一刻,即使景荣听音功力稍有减弱,也能清楚听见那城楼之上的巨大动静。
来人跪地喊道:“王爷,王爷!玉家大军不听指令,朝着这个方向来了!”
大皇子错愕道:“什么?!不都把他们关在城西了吗?!”
那个年轻的谋士——朱勇,立刻接道:“王爷!我们立刻退,从南边离开,快!我们绝不能和玉家军迎面撞上,否则死伤一旦过重,水洲的防卫不一定能够破啊!”
隋冬的骂声,又在此刻遥遥传来:“高敏之!你他娘的还真反了是吧?!老子跑了这么多天才到这,要是死在了你手上,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全家!……不对,你高敏之后继无人,哪来的什么全家?人家争皇位,至少世世代代有个盼头,也不知道你这么费劲巴拉争这个位置做甚?堂堂太启,多的是短命皇帝!”
这不是骂给西南王一个人听的,而是骂给所有西南军听的——江山即使能打下来,西南王一个人也坐不稳。
你们当真,要跟着他反吗?!
城楼之上西南王脸色不变,扶着城墙的那只手,却慢慢地捏成一团。
“王爷!不能再犹豫了!”那位谋士几乎急得快喊了出来,“战场之上,敌情瞬息万变!再犹豫,不说玉家军,连草原人都要来了!”
“……你他娘的空有一个贤王的名头,现在一朝面具撕破,你以为你的手下还能对你臣服!……”
“王爷!退吧!草原的骑兵要来了!”
“……活该你他娘的没儿子,狼子野心的东西!老子今日战死沙场也罢,西南的大好男儿们,你们当真要跟着这样的东西……”
角落里,景荣轻轻一笑:“隋冬风餐露宿这么多天,骂起人来,居然还能如此中气十足。”
“他气坏了。”玉成淡淡道,他仍然仰着头注视着西南王。
雪越来越大了,那张高高在上的脸庞变得越发模糊。
藏锋轻声:“少将军如此狂言,恐怕西南王即使有心临敌,也会被气得会选择退回水洲。”
玉成沉默不语,并未作答。
这里除了他们,其实还有两个人——玄启已然坐不住了,直直问向玉成:“成小子,你究竟在等什么?又为何笃定西南王不会退?你到底在玩什么?!”
他从小教导玉成,端的是师长的架子,气势又盛,一句话问出来简直像是讯问。
玉成刚扭过头来,景荣就立刻护着他道:“玄启,你这么凶做什么?”
玄启额角微皱:“你……出家人又没问你……”
“不许欺负他!”景荣板着脸格外正经,甚至还略微上前挡在玉成前面,似乎玄启下一步就要动手一般。
寒冬之下,景荣即使已然披上了最厚的衣裳,看起来也是弱不经风、捧心西子模样,玉成虽然一贯性情平和温文儒雅,但底子里却是多年习武的宽厚身板,又比她整整高了一个头。
可是她却站在他的身前,要为他遮挡一切风雨。
这看起来,实在,实在有些许滑稽。
藏锋憋不住,在几人身后偷偷扬起嘴角。
最后一人——因为受伤还有几分行动不便的住持师太,扫他一眼,又有几分轻蔑地收回眼神。
藏锋十分警觉,察觉到那一丝眼神后立刻扯平嘴角,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女帝后人吗?
前方,三个人仍处在对峙之中。玉成微愣住片刻,很快就笑了出来,他从身后双手捏着景荣肩侧,轻轻地、又像是将全部都托付上去,出声安抚道:“神僧没有敌意,也不会欺负我的,景景。”
玄启面色不佳,一想起这小丫头竟然对他怒目而视,可真是令人气恼:“我这些时日,真是白送你到北方来了!”
景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重,冷静下来便有些不好意思,立刻给自己找补道:“是我误会了,可是你刚刚真的有点凶。”
她变脸极快,瞬间便可眉眼弯弯,看起来既贴心又有些委屈,倒让玄启不好继续发作下去,只沉默地拉下脸。
玉成彻底笑出了声。
景荣也不怕热脸贴冷屁股,眨眨眼睛又突然来了句:“玄启,你想你儿子了吗?”
“什么?”玄启怔住。
后面的两人,藏锋和师太,同样一脸不解。
倒是玉成那覆在她肩膀的手突然重重轻捏几下,垂下眼,眸子里只有她那一双圆乎乎的眼,他轻笑着问:“怎么猜到的?”
景荣侧过头,笑得狡黠:“天机不可泄露。”
几乎下一秒,那几双灵敏的耳朵便同时听到了拍马的声音。
他们立刻转过身去。
城门豁然大开后又被迅速合上,几匹看起来毛色十分康健的骏马,都被拉着绳有几分左右摇晃地停住。马上那几个人看起来也是一路疾驰而来,脸都被吹得一片红肿(“这孩子,怎么也不多穿一层护脸?”玄启轻轻开口)。
朱白令稳坐其中,他饶有兴致地扫视了一圈(也分明多瞄了几眼他们匿身的这棵老树),四下顿时一片死寂,连隔岸的隋冬,都停了怒骂,好奇地望着这突然其来的几个人。
朱白令像是十分满意这样瞩目,甚至还特意停顿片刻,将自己片刻不离的怀扇从怀中掏出,在这样飞雪漫天中,也能一脸自在地轻摇起来。
“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景荣精准评道。
城楼之上几人似乎也有同感,那谋士刚想张口说些什么,朱白令这才又从怀中掏出一卷什么,随后调转马头、擡身直视城楼,声音懒洋洋得:“西南王,大皇子,接旨罢。”
上头那几人,皆是微怔,西南王最快反应过来,对着大皇子耳语一番后,大皇子立刻长手指着他。
“来者何人?怎么从来未曾在礼部见过?!”
朱白令嗤笑一声:“我乃皇帝特使,圣旨乃圣上亲笔所写,怎么?难不成只有礼部之人,才能宣读圣旨吗”
“时局混乱,父皇身边皆是逆臣,你说是特使,就是特使了吗?!”
“我说是,那就是。敢问大皇子,这是要抗旨了吗?”
一句话,便彻底点住了大皇子命门。他只能暂且住嘴,侧头望向身旁的西南王——这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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