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礼亭线(十九)
“我可以送你。”
话说完,温礼亭便在心里后悔,又不是真的感冒发烧,怎么会这么鲁莽。挽留的态度如此积极,她会觉得他不怀好意的。
他牵强地笑了一下,为自己找补:“学妹,我的意思是觉得现在这个时间,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算叫朋友来接,你们两个都是女孩,一起走夜路也有一定的风险,不如直接住在这里。你是因为我才耽搁到现在的,我不想你遇到危险。”
简寒已经考虑到被男主送上班会不会有点太高调的事,几秒钟没反应,他就已经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的话,像一只闯了祸装作很忙的边牧狗狗。
狗狗,是女生对于男生的最高赞美。
简寒现在稍微有点可惜那个听心声的道具了。如果没被误用的话,就能听听他的心理活动了,感觉很丰富、很有趣的样子。
她安抚地对他笑了一下:“那今晚就打扰学长了,明天送我上班的话,身体能坚持得住吗?”
温礼亭毫不犹豫应声:“当然——”
尾音发到一半,戛然而止。
他一脸尴尬,想说什么,又不能说。
简寒笑着看他。
是不是忘了自己在装病的事了?
在外面人情往来滴水不漏的学长,也会有如今这手足无措的一面。是因为在家的缘故吗?熟悉的环境会让他放下戒心,露出原本的面目。
笑着笑着,她掩嘴打了个哈欠,眼圈溢出几滴泪。
她是真的有点乏了,昨晚担心心声的事一夜没怎么睡,今天又折腾到现在。
夜已深,室内有一种即将入睡的静谧。
简寒摘下绑头发的发圈,头发绑了一天,此刻骤然放松,洗发水的气味逐渐扩散开来。
她道:“不过有点麻烦,我没有换洗的衣服,脸上还有妆没卸。”
温礼亭躬身瞧她的脸:“原来学妹一直都有化妆吗?”
简寒擡脸给他看:“当然,我不化妆的话,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指着眼睛:“这有四只眼睛。”
指着鼻子:“这有两个鼻子。”
“这里,嘴巴,可以咧到耳朵后面,特别吓人!我每天都会被自己吓醒。”
温礼亭神情凝滞片刻,反应过来她是在开玩笑,眼里的惊讶一点点沉进湖里,化作星星点点的笑:“这么吓人?”
长得好看的人近距离看杀伤力是双倍的,简寒不敢直视他,把着他的肩膀,将他推回合适的距离。
“是啊,吓人,你怕不怕?”
温礼亭不想再装了,他装什么呢。他诚心地看着她,像看着庙里的小菩萨:“不怕。”
简寒被他的目光裹着,没有回看,周身有种热乎乎的感觉。
她稍微转开一点头,扯开话题道:“学长给我找一套衣服穿吧,我等下想洗澡。”
提完要求,才想起来要客套一下,眼睛一格一格转向他:“学长介意吗?”
温礼亭露出了惯常和煦的笑,道:“......不介意呀。”
他走出投影房,踉跄了一下,及时扶住墙才稳住身体。
简寒刚想出声关心,就被他用略显强硬的语气打回去:“没事。”
他咳了咳,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纤细与温柔:“我没事,学妹,不用担心。”
......刚刚是……没夹住?
似乎是感到丢脸,他走得更快几分。
简寒想笑之余,心里有一点甜。
只是说借衣服穿而已,他就慌成这副样子,怎么这么有意思啊。
自从进游戏开始,简寒就没怎么住过公寓类的房子。主角都是有钱人,小区的档次很高,别墅的风格各式各样。
温家的客房在二楼,说是客房,比简寒现实生活的家里的主卧还要宽敞。
温礼亭为她准备了一件没开封过的睡袍和一瓶卸妆油。
卸妆油的瓶子精致华丽,简寒第一眼没认出来是什么,还是温礼亭为她解释才知道的。
她研究了会儿瓶身上的立体梅花,问题天马行空:“学长,你化妆吗?”
温礼亭习惯了她的对话节奏,颔首:“出席一些公共场合的时候,会被要求化妆。”
“化妆哎,什么样的?有照片吗?”
她眼眸亮晶晶的,一副极其感兴趣的样子,疲态都褪去不少。
她能开心就好。温礼亭顺从地拿出手机:“我找找看。”
他找的时候,简寒嘴巴也没闲着:“学长,你没和家人一起住吗?”
温礼亭回复道:“我的家人因为母亲呼吸道的问题,长期在国外居住。”
从他嘴里听到家里的情况,是一件很罕见的事。她回想起那个被疾病折磨得瘦削不堪,却又美丽纤弱的女人。
她道:“阿姨这次是特地回来看你的吗?”
温礼亭划手机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莫名的笑意:“不是,是有人的祭日要到了。我妈那个人,就算病发死去,都不会错过那个日子。”
他的措辞过于暧昧,使人轻易便能听出那个已经过世的人对温母意义非凡。她为这种家族秘辛感到惊奇,但由于有刻在骨子里的家教束缚,不好意思问出口。
等了片刻,人声和心声依旧寂静,温礼亭睫毛低垂:“学妹对我的事就这么不感兴趣吗?”
简寒连忙道:“感兴趣的,我特别好奇,但是直接问你是不是会觉得不礼貌?”
温礼亭对上她的眼睛,笑了下:“你问吧,我不会觉得不礼貌。”
得到了当事人的首肯,简寒抱着揭露男主隐藏剧情的期待,把心里的疑惑问出口:“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啊?”
温礼亭用着波澜不惊的口吻,道:“是我舅舅。”
他目光如月下冷泉一般,盯着简寒的眼睛,不想错过她的任何情绪:“觉得恶心吗?”
“恶心”?
简寒脑子转了个弯,想到了最骇人听闻的那个方向,紧张地问:“你,是那个意思吗?”
“是啊。”他轻松道,“而且,据说我和他长得很像。”
“他过去弹钢琴也很有名,不过在二十岁那年被人恶意伤了手,服用安眠药自/杀了。”
温礼亭看着自己的手,同行都是这样,弹琴久了,指尖会比一般人粗一些,不那么美观。可对于依仗乐器为生的人来说,手就是命门。
他将手垂了下去,脸上的笑意很淡:“知道这件事以后,我就莫名排斥起了钢琴。”
简寒:?
不是在说他舅舅的事吗?怎么一下子转到这里了?
他是觉得自己被母亲病态地养成了舅舅的替代品……?
“没见你的这些年,我也尝试过做其他事。可是我被家里养成了废物,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
简寒道:“你还记得第一次摸到钢琴的感觉吗?”
温礼亭想了想:“记得,当时觉得很新奇,按下按键就有好听的声音。”
“看吧,你弹琴,是因为你觉得钢琴的声音好听,仅此而已,跟别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阿姨真的有意让你模仿什么人学会钢琴,也要你对钢琴感兴趣,有天赋才行,而后者是你本身具有的。”
她认真道:“你不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过那样一个可惜的人。在我眼里,在几乎所有人眼里,只知道你,你的琴很厉害、很好听。因为你,我学了钢琴,还有幸遇见了秋梨老师。阿姨怎么想,是她的事,你不用过分在意她的用意,只要知道,你今天所得到的一切都只属于你就够了。明白吗,学长?”
室内寂静无声,头顶的灯执着地亮着奶油色的白光。半晌,他道:“你年纪这么小,能想通这些,是经历过很难过的事吗?”
简寒从不回忆过去,她觉得没意义。
“不算什么,和生活在痛苦中的人相比,也是无病呻吟。”
“不要这么说,每个人对痛苦的感知都是不同的,没必要因此压抑自己。”温礼亭注视着她,“要是我能在你难过的时候出现就好了。”
怎么可能出现呢?
简寒下意识回避这份心意,她道:“我都是瞎说的,学长要是能被这种话开解,也是因为本来心里就有答案,和我没关系。”
温礼亭没有应声,沉默片刻,道:“照片,找到了。”
简寒凑近他的手机屏幕:“我看看。”
一张图片,背景是什么活动,墙上贴满了某个品牌的LOGO。温礼亭站在主持人身边,穿着一整套浅灰色的西装。说是化了妆,却和顾灼的那种偶像的舞台妆截然不同,除了嘴巴的颜色深一点,看不出和平常有什么区别。
她把图片放大,再放大。
他长得真好。
“学长怎么样都很好看。”
“谢谢。”
说话的间隙,简寒听见了什么“嗡嗡”的声音,循着声源寻找,才想起是自己的手机,有人打电话进来,来电显示是萧优。
遭了。
刚刚光顾着收拾东西,忘记告诉萧优一声今晚不回家了。
她对温礼亭晃了晃手机:“学长,介意我接个电话吗?”
温礼亭道:“你随意。”
电话接通,似乎是铃声响了太长时间,那边等得久了,正在说话。
“……接了吗?”
萧优语气焦急:“没有!”
“那怎么……”
简寒道:“喂?优优。”
“我刚刚在和学长聊天,忘记跟你说一声我今晚不回去了。”
冷不丁听到简寒的声音,萧优语气带了哭腔:“为什么不回来了?你要去哪住?你要在他家住吗?我可担心你了,怎么给你发信息也不回,你……呜呜……”
被她这样担心,简寒感到了深深内疚:“对不起,优优,我没听见。时间太晚了,学长不放心才让我在这住的,你放心,学长你也认识,不是坏人,我不会有事的,明天就回家了。”
萧优抽抽噎噎:“好......”
“好什么好?”顾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仿佛压抑着怒火,他从萧优那里抢过手机:“小寒,我和优优都很担心你,这个时间了,在别人家里不好,你快点回来休息吧,没什么不安全的,我刚好开车来,这就去接你。”
简寒拒绝:“不了,我都答应好了要在学长家住一晚了。”
顾灼没想过她这样坚决,愣了几秒:“……小寒,你理智点,你以为你在和女孩子玩过家家吗?”
简寒:“我没以为啊。我很清楚我要在学长家住。”
顾灼受到了打击,在那边失声良久,久到简寒以为电话的听筒坏了,把手机从耳朵旁拿下来检查。
“……你们什么关系?”
“嗯?”
【过去副本】已经结束了,那个声音也没有颁布多余的任务,眼下不用再考虑两边的平衡。
简寒看了温礼亭一眼,他很有分寸,站得很远,眼睛望着窗外的夜景,似乎还沉浸在刚刚讨论的问题中。
她回答顾灼:“是我在追求他的关系,我们双向暗恋。”
顾灼质疑道:“双向暗恋?你知道他暗恋你,那还算暗恋吗?”
这难不住简寒。“那我们就是双向明恋。”
顾灼被她气得深深呼吸,不止气她,他气所有人。为什么没有人告诉他简寒要在温礼亭那里学琴?让他到现在才知道,一切都被打乱了。
那个男人,会把简寒彻底从他身边抢走的。
顾灼越想越气:“我不管你了。”
“温礼亭到底哪里好,你为什么一看到他就什么都不要了?”
“我没什么都不要啊?我不要什么了?”
“…………是啊。”
短暂的无言后,顾灼自嘲一笑,“是我说错了。你只是不要我了而已。”
“也没不要你。”简寒跟他讲道理,“咱们高中的时候就说过这个问题吧?我说过,无论我和谁在一起,我们之间都不会变。”
顾灼:“……”
电话被他挂了,一共通话九分三十八秒。
温礼亭回身:“说完了?”
简寒借拿到手机的机会把未读的消息都回了,顺便再在公司群里接个龙,她是最后一个,彭总助已经@她三遍了。
擡头,她问:“你听见了?”
“多少能听到一点,抱歉。”
“没事,我本来也没想避开你。”
温礼亭道:“是一直在你身边的那个男生打来的电话吗?”
简寒此刻脑子里在不停地过“双向明恋”这个词。她以为有那么一段距离听不清呢,完了完了,结果能听见啊。
再怎么脸皮厚,也会因为自己的口嗨不好意思。
“学妹?”
“啊?”简寒意识回笼,“啊,你说那个,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温礼亭脸上挂着笑,却并不愉悦:“你对他是怎么看的?”
简寒像做坏事被抓包了的孩子一样,心虚得不行:“就是好朋友吧。”
温礼亭从容不迫地追问:“你真的觉得他只把你当朋友吗?”
他好敏锐。
“如果我们之间一直保持像现在这样的话,你们关系好我没意见的。”温礼亭如此说。
简寒抠手:“……学长,你还挺善解人意的。”
温礼亭:“……”
他笑了一下,气的。
简寒以为他笑了这件事就过去了,抱起他带来的那件睡袍,道:“学长,我去洗澡了,明天还要上班。”
温礼亭微笑:“那晚安。”
是他不好。
如果他再好看一些,或者再讨人喜欢一些,她就不会对其他男人割舍不下了。
那天之后,本来就因为工作繁忙联系很少的顾灼开始了单方面赌气,简寒发过一次消息,他一直没回,就没再争取和好了。
反正这周目攻略的不是他,等到他的周目她再哄也来得及。
简氏的周年晚会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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