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雀归
是日早晨。
姜瑜早早地起了身，任由墨画和司琴服侍她穿上裴佑定送来的凤袍，又绾了发，戴上金丝玉凤钗，并一对镶玉金步摇。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姜瑜勾了勾嘴角，竟有种恍如昨日的感觉，仿佛大婚之日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一切都还在按着她的计划而发展着。
墨画和司琴扶着姜瑜出去，姜珩和姜珏也早早地就在那里等待着，看见姜瑜，眼眶皆是一热。
明明是极好的事情，但就是说不上来的心酸。
姜珩暗暗地握紧拳头，没有说话。姜珏却是走过来，朝着姜瑜笑了笑，说：“阿姊，你要幸福。”
姜瑜点点头，心里却是冷冷的，像是被复上了一层寒霜，冻得她发慌。
有一瞬间，先前的想法又趁乱冒了上来。她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就像是姜珩昨夜所说的，他们愿意陪着自己离开，去到没有其他人的天涯海角，过最平凡的生活。
但姜瑜还是太习惯于一个人做决定，一个人去承担所有后果，一个人去冒险，她从骨子里便不是一个想要连累他人的性子，现下更是难以改变。
“好。”姜瑜挤出一个笑容，目光落在姜珩身上，朝着他微微颔首，眼神中含着宽慰的味道。
姜珩心头一松，但随后却漫上来更多的苦涩味道，恍若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已在悄无声息当中席卷了他的内心。
姜珩知道，他并不是一个称职的兄长，他做事太莽撞，往往只凭着一腔热血便冲了上去。这么多年，若是没有这个妹妹的周旋，他怕是很难一直安安稳稳地活到现在，更不用说是受到了提拔。
看着眼前妆容艳丽，姿容尊贵的姜瑜，姜珩倏然鼻头一酸，眼泪便要落了下来。姜珩只好连忙挪开目光，深深地吸一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太出格。
“你好，我们就好。”姜珩的目光幽幽落在姜瑜衣裳的金丝上，忽而郑重道。
姜瑜的心情也并不比姜珩好到哪里去，她看着姜珏和姜珩二人，心中别离之悲几乎就要溢出来，再也收不回去。
姜瑜咬着唇，坦白的话语便流连在唇齿之间，外面等候已久的人却恰好在此时进来通传，掐断了姜瑜的思绪。
姜瑜应下，便朝着外面走去，姜珩和姜珏则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裙摆。
到了门口，凤撵已然立在了那里，宴长也守在一旁。看见姜瑜出来之后，宴长还是忍不住松了口气。
就说皇后娘娘不可能莫名其妙地逃走，果然还是爱者多虑啊。
看着姜瑜在墨画和司琴的搀扶下，跨过姜府的门槛，姜珩再也压不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姜珩跪下，身后的仆从侍女也一并跪了一地。姜珩低下头，出口是略带哽咽的声音：“臣姜珩，恭送皇后娘娘。”
听见姜珩的声音，姜瑜的眼角也不由湿润了起来，眸子中升起一阵茫茫的水雾。姜瑜抿了抿唇，费劲地挪开视线，忍着泪意，朝着宴长点头示意。
宴长便走到前方，翻身上了马，领着兵。墨画和司琴搀扶着姜瑜上了凤与，迎亲的队伍就此而动，朝着皇宫而去。
许久，等到再也听不见那车马声的时候，姜珩才起了身，他常训练，是以腿和膝盖还能勉强忍受住这长久的酸麻，姜珏却是差点就要站不稳了。
姜珩伸手扶住妹妹，一双早已湿润的眼眸却还是不住地往前方望去。
姜珏看姜珩那模样，心里也难受极了，但她还是努力安慰着姜珩：“阿兄，你也不必过于忧心，阿姊她会好好的，又不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姜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长叹一声：“是啊，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可那夜，看着姜瑜离去的背影，姜珩总觉得她会再度消失，离开他们。
大抵还是他多想了吧。
另一边，姜瑜坐在凤与中，两颗清泪还是落了下来。墨画连忙拿出帕子给姜瑜擦泪，双眼自然而然地往下望去，却看见了藏在姜瑜袖中的那把匕首。
墨画知道，这是前太子裴佑诀送给姜瑜的。这个时候，这个身份，姜瑜随身携带着这把匕首，若不是要……？
墨画大惊失色，却又只敢压低声音，在姜瑜耳边提醒：“娘娘，斯人已逝，您不必为了他再赔上自己啊。”
听到墨画的话，姜瑜终于笑了，她盯着墨画，柔声道：“你想什么呢？我自然不可能做那样危险的事情。”
见姜瑜这样说，墨画才重新将心放回肚子里，她看着姜瑜，尽量安慰道：“陛下虽然性情不必从前，但还是爱戴娘娘的，娘娘还是要放宽心些。”
姜瑜不置可否，她掀起帘子一角，看着外面澄明透亮的天空，忍不住感慨道：“今儿真是个好天气。”
想必一会接应的人就要来了。
紫宸殿内，宴长看着面容铁青的裴佑定，声音还是不由得颤了一下：“早前都是好好的，属下看着皇后娘娘从姜府出来，上了凤与，之后便往皇宫行来，中间也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室内还是一阵死寂，裴佑定向来不喜欢身边有什么人伺候，早早地便遣退了侍女内臣，如今内殿只有裴佑定和宴长二人。
裴佑定坐于上方，声音发冷：“那便是皇宫内的人。”
“派人去太上皇和温太妃那里走一遭。”裴佑定倏然发笑，眼神中却是含着浓浓的杀意，“若是他们不愿意说，便想办法让他们张嘴。”
这便是要慎刑司里面的刑罚了。
“……是。”宴长差点就要倒吸一口气，但还是及时忍不住了，将所有的话都憋在了心里。
“陛下，吉时已到。”
殿外的内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触到了裴佑定的霉头。
裴佑定擡眼，目光越过宴长，落在不远处的窗边。过了一会，裴佑定还是轻笑了一声，之后便径自起身，走出了殿外。
大殿之下，群臣立于两侧，无一不屏息敛声，静静地等着裴佑定到来。
裴佑定未到，群臣却听见了不远处的一声慌乱，过后便是御林军围了大殿一圈，呈现出牢牢的守卫之势。
这是要……？
朝臣们相互之间迅速对了个眼神，但还是忍着，不敢轻举妄动，只怕这是新帝给他们的又一次试探，亦或是下马威。
仿佛是要印证他们的猜测一样，此时裴佑定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大殿之上，他站于上方，气势凌人，让人只看了一眼便心生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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