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5)
自此以后,穆人清除却夜晚回自己房中睡觉之外,就终日在“有所不为轩”呆着,或是练功、或是读书、或是做些打扫杂务,忙忙碌碌之中,天气渐渐凉透,转眼间便是深冬了。
这一日午后,卜文素在侧室中熬药,穆人清陪她守着炉子,又拿余火来烘烤板栗。烤了一会儿,卜文素起身将窗子打开一条细缝,雪花立时钻入,风声簌簌,炭火受了风吹,明亮起来,药汁咕嘟嘟的沸腾。
穆人清低声道:“这大年下的,灵珊姐姐怎么反而不来了?”卜文素拿钩子钩好窗户,坐回穆人清身边,笑道:“她嫌你这栗子烤得太糊,因此不爱来。”穆人清道:“偏你不嫌,十个里能吃八个,怪不得要天天来。”
卜文素道:“我又没白吃你的,你写得那些错字,还不是我一个个儿的帮你改了?”穆人清道:“那小宝又没给你烤栗子吃,你也一样帮他了呀!”卜文素道:“怎么,人家心善,你也不许?”
穆人清想了一阵,又道:“还是不对。你瞧,我的错字越写越少,昨儿才错了一个,你这栗子却是越吃越多,是不是有点儿不公道?”
卜文素道:“你如越错越多,那我岂不是帮得倒忙?就是要你写得好,才显出我的功劳来呢!等你一个字也不错的时候,记得再来给我送一罐子蜜糖,当作谢礼,庆贺你学成出师。”穆人清奇道:“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卜文素道:“我拿来做丸药了。”
穆人清将信将疑的道:“蜜糖还能做药?专治馋嘴的病么?”卜文素道:“你不懂,我也懒怠跟你说。”穆人清道:“嘿,不说就不说,好了不起么?”
卜文素笑嘻嘻的也不答话,起身去拿纱布,自行滤了药汁倾入碗中,端着出去了。穆人清将板栗一个个的捡到盘子里,待要去剥皮时,却嫌烫手,便想使凉风来吹一吹。刚端到窗边,就望见院门打开,宁中则跟岳灵珊母女两个,正自大包小裹的进来。
穆人清赶忙将盘子放下,飞奔出门,先接了师娘手里的东西,再道:“灵珊姐姐可来了,我刚才还说想你呢!”宁中则笑道:“她快做新娘子啦,自己选了正月十五来做好日子,只顾躲羞呢,怎么肯来?”
岳灵珊脸上红扑扑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真的害羞,一句话不答,兀自低头进屋,扑打斗篷上的雪。
过了一会儿,卜文素从内室出来,将空碗收好。四个人团团坐在一处,拆看带回来的东西,见是新鞋新衣,每人都分了两套,欢欢喜喜的穿戴起来,再翻几个小包裹时,又有各色时鲜花样儿、糖果糕饼,还有一副崭新的宣和牌。
这一日玩闹至入夜方散,连书也没念,穆人清回房以后,独自躺在床上,心中翻来覆去的只想:“她想要蜜糖,那有什么难了?只可惜……得等到春天才行。”
日盼夜盼,春天终于到了,但穆人清在后山找来找去,却是一个蜂窝也没见着,只摘了一大把山桃花回来。他想拿给卜文素,然则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儿,心中不禁有些失落,想道:“文素姐姐……今天没来么?”
正自张望,就听内室中有人说话,一个熟悉的声音清晰传来:“叔叔,这其中的时辰,咱们已经仔细算过,从她上得黑木崖,到她来到华山,前后不过四个月,再刨除赶路的功夫,只怕还有不足。要在短短数月之中,制出这样一味新药来,纵然她是大罗神仙,也绝无可能。”
穆人清心道:“哦,原来她在师父房里。说得却是什么?”只听岳不群道:“这其中的道理,我实在不明白,能否详细指点?”
卜文素道:“三尸脑神丹的方子精密繁复,一见之下,便知是多年心血所聚之物。我爹花了好多功夫,才得破解,我一直在旁相助,清楚得很。依我说呢,这什么‘蚀筋腐骨丹’根本不是新药,就是将其中的药引换去一两味,再改了尸虫的品类,使其发作的位置不同而已。比对那两人的毒发之状,也合印证。”
岳不群道:“贤侄女儿所言有理。那么,还跟从前一样,要找服食过此药的人来?”卜文素道:“是啊,那两具尸身已然烧成焦炭,不中用了。”岳不群道:“这可有点儿难办……其中的缘故,我都已跟你细细说明了。”
卜文素道:“我这儿有两条计策,任由叔叔选择。”岳不群似乎是笑了两声,语气中带了几分调侃,问道:“人家都是‘上中下’三策,怎么你还缺斤短两呢?”卜文素咯咯娇笑,答道:“我这两条,不分高下,都是妙计。”
岳不群道:“还请先生教我。”卜文素又笑道:“哎呦,叔叔不用多礼,我可不敢当。这第一条嘛,你使人往外散布流言,就说那姓任的女子,又炼制了阴损毒药,胜过三尸脑神丹十倍,专司用于挟制别人,正要大用而特用呢!”岳不群道:“嗯……散布谣言的路子,我倒是不缺……”
卜文素道:“不是谣言,而是实话。依叔叔所说,她那几个月没离开过黑木崖,则这药就是在她家中炼制的。既然炼药,必然要动丹炉,又有采草、养虫、试药等等功夫……总要留下痕迹。世上岂有不透风的墙壁?只要流言散布得广,便有人坐不住,比如说,同党想利用此物谋利的啦、吃过这药的啦、担心自己将要吃药的啦……一时也说不尽许多。这叫做‘打草惊蛇’,且看能打出什么来,再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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