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朝廷将常青郡王周丹贬为庶人后,一家人便离开王府,靠着他异母弟康亲王买了一所三进宅院。
院子不算大,倒也十分精巧,共四五个院子,约莫七八十间房屋,挂名“周宅”,虽然落魄,到底是皇室人,别人不敢轻易相欺,只周丹每日醉生梦死,搬到此地后,连大门也从未踏出过。
家里女眷也每日啼哭,下人做事奸猾,偌大的宅子不过半月便闹得不成样子,凤玉病重在床,想要管也没有这份精力,便将内宅一切交托给了刘姨娘。
刘姨娘膝下有两子一女,平日处事温柔,很得上下的喜爱,因此见她管家,上下没有不服的,且遭巨变,家里惟有她清静自守,不自怨自怜,还是如从前般叫人神清气朗。
凤玉平日里虽防范她,但此时快油尽灯枯,知她一去,周丹必定再无续玄之心,恐提刘姨娘为正室。可她儿子周琼今年不过六岁,还万事懵懂,一旦她故去,父亲那般糊涂,谁来管束他?只得托付给了刘姨娘。
刘姨娘自然答应,并保证将周琼视如己出。
凤玉纵使不信,也没有办法了。幸有康亲王招来太医替她看病,太医说她这病乃郁结于心,伤了根本,若想要保命,便须心胸放开,每日去花园走动走动。为了儿子,她就是托着身子也想要熬下去,所以每日饭后,必要穿得严严实实,来花园走一走,况且刚搬来这里,景致都还新鲜,出来散闷也不觉无趣。
这日她早饭后带了丫头出来散步,出了院子,便慢慢的闲逛起来,刚走到山石背后,却听有人在那边叽叽喳喳的说话,忙止住丫头,煞住脚听,只听一人道:“我瞧着夫人那模样是活不了多久了。”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瞧瘦得跟个什么似的,我见了都有些害怕。”
先时那人笑道:“纵使落魄了,到底还是侯府的千金,娘家也不来看一看,我瞧着也是怕遭连累呢!也只有我们这些人没有办法跟着,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倒好些,跟着刘姨娘,好歹总有出头之日。”
另一人道:“你怕什么,以后刘姨娘屋里差人,我荐了你去,再说以后姨娘多半是正经太太了,这院里都是她管,纵使你没来屋子,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
“这倒是。”那人笑道:“你说太太就这么拖着,能拖多久?”
另一人笑道:“谁知道呢?”
那人叹道:“只可怜琼哥儿,父亲不管事,母亲又活不长了,以后还不知该怎么办呢?”
另一人笑道:“何必要你操心?这可是主子们的事。”
两人说笑着远去了。
凤玉此时竟是又苦又涩又气又怒,扶着大石歇了歇气,方才扶着丫头回屋,两只脚却像失了力气,软绵绵的,及到后来,整个人都挂在丫鬟身上了。刚到屋里,刚说了一个“叫”字,便哇的一声,吐了一口血出来。伺候的丫头都发了慌,忙扶她上床去,一面叫来刘姨娘。
刘姨娘忙令叫来大夫,一面守着凤玉。彼时大夫来了,说是急火攻心,劝慰病人定要放宽心怀。
大夫走后,刘姨娘柔声劝道:“太太就是心想太多,您若放宽心,这病早好了。”
凤玉勉强笑道:“倒是让你受累了。”
刘姨娘道:“哪里话,太太身子不好,也是我的疏忽。”正说到这里,便听丫头进来道:“武成王府世子妃来看太太。”
刘姨娘难掩惊讶,凤玉忙直起身子,颤声道:“快……快请进来。”又掀被子要下床来,却被刘姨娘阻止,说道:“虽是今时不同往日,但世子妃到底是太太妹妹,您身子不好,先躺在床上,我替您去把世子妃接进来。”
凤玉点头。刘姨娘急忙带了丫鬟出大厅,虽知弄玉已是出嫁,但见她妇人装扮,还是吃了一惊,比起姑娘时,她装扮明显艳丽许多,通身既富贵又不落俗套,那妩媚之态难掩,竟比出嫁时美了三分,好似怒放的牡丹,忙请了安,扶着她笑道:“世子妃今儿上门,本该太太亲自出来,只她身子不好,刚才大夫才来瞧过,实在下不了床,便让我来了,还请不要怪罪。”
弄玉感谢她那日的提醒,对她还是有三分好感的,便一面走一面道:“你我不必说这些,只我姐姐身子如何?这事又不能问姐姐,还请你实话告诉我,让我心里有个底。”
刘姨娘垂泪道:“大夫说是不大好了,让准备后事,其实也怪太太心思太重,不肯静养。”
弄玉叹道:“她就是这性子。”
刘姨娘也叹道:“可不是!”
两人一番闲话,已到了凤玉的院子,早有丫鬟掀起毡子让她进去。
纵使来时有心里准备,但咋一见到凤玉毫无一丝血色,脸消瘦得成了一包骨头,还是吓了一跳,她靠在床上,露出个笑,说道:“妹妹来了。”
弄玉忙走过去说道:“姐姐怎么瘦得这般厉害。”来时纵使有再多的怨恨,但见她这副样子,不可谓不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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