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龟岛的夜，冷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量子计算中心矗立在岛屿北端最险峻的悬崖之上，巨大的曲面玻璃幕墙如同一只冷峻的巨眼，无声地俯瞰着下方翻涌的黑色太平洋。中心内部，没有白昼的喧嚣，只有无处不在的、低沉的嗡鸣——那是超导量子比特在接近绝对零度的环境中，无休止运算所发出的宇宙胎音。空气里弥漫着极低温环境特有的、金属与液氮混合的凛冽气息，吸入肺腑，带来一种近乎窒息的清醒。
陈默独自坐在空旷的主控大厅中央，身下是特制的智能轮椅，轮廓流畅冰冷。巨大的环形屏幕上，亿万条幽蓝色的数据流无声倾泻，瀑布般冲刷着视觉神经，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大厅里没有开顶灯，只有地坪上嵌着的导向灯带散发着微弱的冷光，勾勒出他清癯到近乎嶙峋的侧影，在无边无际的数据海洋里，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却又固执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右手上。那曾经在键盘上翻飞跳跃、敲击出无数传奇代码的手指，此刻正以一种不易察觉的频率，小幅度地、持续地颤抖着。像是被无形的冰线牵引，又像是神经末梢在发出最后的哀鸣。他缓缓抬起左手，覆盖在颤抖的右手上。冰冷。左手感知到的，只有右手皮肤下传来的、一种更深沉的冰冷，以及那无法抑制的、源自神经元深处的、绝望的痉挛。
渐冻。
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在他脑海深处反复凿击。寰球精准医疗中心那份被删除的报告，每一个冷酷的医学参数都精准地烙印在他的神经记忆里——神经元损伤不可逆，病程发展个体差异巨大但终局唯一，运动功能从远端向近端、从肢体向躯干逐步丧失……最终，是意识被困在彻底僵死的躯壳里。
他猛地收紧左手，指甲深深掐入右手的皮肉，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镇压那该死的颤抖。掐痕在冷光下泛出青白，颤抖却像狡猾的幽灵，短暂蛰伏后，又从指缝间更剧烈地钻了出来。
不能这样结束。
这个念头如同炽热的烙铁，烫穿了他心底所有的寒冷与绝望。他的目光变得异常锐利，穿透眼前流淌的数据瀑布，投向环形屏幕深处一个被多重加密符号守护的、尚未启动的核心程序——“永生防护墙”（Prothe Uned）。
普罗米修斯，盗取天火予人间的泰坦，被缚于高加索山崖，承受永恒的苦痛。解缚的普罗米修斯……是他为自己选择的命运。他要盗取那渺茫的“永生”之火，不是为了神性，仅仅是为了延续一份守护。
“开始吧。”低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响起，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更像是自言自语。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凛冽的空气，再次睁开时，眼底所有的情绪都已敛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非人的、纯粹理性的专注。
智能轮椅无声地移动到主控台前。陈默伸出左手，在复杂的虚拟控制面板上快速操作。几条连接着密集传感元件的银灰色柔性导线，如同活物般从轮椅靠背探出，精准地吸附在他两侧太阳穴、后颈以及脊椎的几个关键神经节点上。
“脑机接口桥接准备完毕。”冰冷的电子女声在控制室内响起。
“启动深度神经映射协议。”陈默下令。
嗡——！
环形屏幕上倾泻的数据流瞬间被一片浩瀚的、璀璨的星河所取代！无数由亮线勾勒出的神经元被点亮，密密麻麻，相互连接，构成一幅无比复杂、无比瑰丽又无比脆弱的脑神经动态全息投影。那是陈默此刻大脑活动的实时映射！亿万颗“星辰”（神经元）在虚拟宇宙中明灭闪烁，每一次明暗交替，都代表着一个神经冲动的产生、传导或湮灭。
五块五毛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