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婶将她的脸色收进眼中,只当她还有些怨着,不过,如今既然已经回去了,万不能再这般。
正要再劝,就见一个姑娘走过来了。
她便收了话头,便倦霜招手,“姑娘,快过来吃点东西,等会儿再收拾。”
倦霜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拿着一把扫帚就要走过去。
周大婶两步并做三步跨出门槛,拉住她,“快来吃饭了。”
眼前的妇人身材并不想京中夫人那般纤细苗条,反而还有些壮硕,可有些粗糙的手却带着暖意,倦霜一时并未甩开。
“倦霜,叫他们进来吃饭吧。”棠棠道。
“倦霜?哎哟,这名儿可真雅气。”周大婶一边替他们盛着饭,一边笑道。
宫中的名字都是这般雅趣,倦霜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什么不同,不过此刻被周大婶一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站起身朝外面喊到,“戚叔,叫他们来吃饭了。”
不过,他们并未和棠棠坐在一起,而是端着饭去了外面。
“哎哟,他们连菜都没有。”
周大婶并不能理解他们为何执意要出去,让他们和棠棠坐在一起,像是要了他们的命一般。
棠棠闻言,正要将一碟子菜端过去,突然想到他们那副惶恐的模样,只能朝周大婶说道,“婶子,您能不能帮我给他们送两碟菜过去?”
周大婶自然不会推脱,连忙端着菜就出去了,她刚刚瞧着,其中有两个少年与周朗一般大,自然知道他们此时正是胃口大的时候。
用完了饭,周大婶就要收拾着碗筷回去,棠棠见屋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便朝倦霜道,“倦霜,我送婶子回去。”
倦霜面露犹豫。
周大婶也拍拍她的手,“没多远,婶子自己就可以了。”
不过,棠棠执意要送,倦霜便点了点头。
等两人出了门,朝一旁的少年使了一个眼色,那蓝衣少年便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婶子,这桥是什么时候修好的啊?”棠棠挽着周大婶的手,状若无意地问道。
“你被接回京都不久,就有人来了,说是你家中的人为了报答桐花村这十多年对你的照顾。”周大婶答道。
“是么……”
棠棠喃喃道。
周大婶看她的神色,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棠棠,如今既然你已经回去了,就不要怨恨你娘,以免两人生了隔阂。”
棠棠并不知道为何周大婶笃定她是被她娘接回去的。
从小她就被人说,她娘不要她了。
可她更愿意相信爹爹说的,娘只是去了很遥远的地方,等长大了,她以为遥远的地方是爹爹安慰她的,她的娘其实已经去世了。
可按照周大婶的反应,她娘难道真的没死?
“婶子,你怎么知道我是被我娘接走的?”棠棠问道。
她原只是想问为何周大婶这般笃定。
可在周大婶听来,棠棠是责怪他们将她交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们当时确实没见到棠棠,自然也不知道棠棠到底愿不愿意离开桐花村。
若是别人,肯定愿意离开这穷乡僻壤,更何况还是去京都,只是棠棠这丫头,和她爹一样,是一根筋。
想着,有些自责。
“棠棠,你那日突然不见,村里人也十分担心,便去县里报了官,那郑县令你是知道的,最廉明不过的一个人了,接了我们的案子,立马就派人去找了。不过半日,他就差人来和我们说,你是被你家中的人接走了。”周大婶连忙解释。
棠棠也知道,凭季宴淮的手段,再廉明的官也能被他摆平,自然不会责怪桐花村的人,只是她想知道为何婶子就笃定是她娘来接她了,明明郑县令说的是“她家里的人”。
“婶子,我没有怪您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郑县令只说了我家中的人将我接走,为何你就觉得是我娘?”棠棠连忙安慰她。
周大婶擡眼看了一眼棠棠,这才道,“你爹在时,不管去哪里总要将你带在身边,有一次他和你叔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我便和他说,平日里出门可以将你放在我这里,反正带一个周朗是带,带你和周朗两个也是带,可他不同意,明明已经醉成那样了,还急急地站起身直冲我瞪眼睛,说道,“早晚有一天棠棠就会被她娘那边的人接回去,她能在我身边多待一刻就是一刻”。我从未见过棠大夫那般失态,所以一直记着这句话。”
“后来十多年,我总担心你娘找来。”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棠棠笑笑。
“他去了不过两年,你娘就找来了……也不知道,你爹这辈子是幸还是不幸。”
周大婶说完,又抹脸一笑,“这样也好,他也不必担心有一天,你离开他了。”
棠棠听完,嗓子有些难受地哽了哽。
周大婶看见她眼中含了泪,又有些后悔,人都去了,干嘛又凭白让活着的人难受呢?
“棠棠,你别伤心,你爹这辈子啊,过得很开心。”
西边儿的太阳已经快被青山掩住,留下最后一丝光辉落在棠棠手上。
“嗯。”她轻声答道。
将周大婶送回去之后,正好碰见要来找她的周朗。
“棠棠,你在京都……过得怎么样?”
两人并排走了一段路,周朗突然开口问道。
棠棠闻言默了默。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季宴淮有时很恶劣,可大部分时间,他其实对她很好的。
见她沉默,周朗以为她受了欺负,停下脚步看着他,“有人欺负你?”
他有些焦急的模样让棠棠回过神,连忙道,“没有,我过得,挺好的。”
说完,便擡脚继续往前走。
两人自幼长大,在几个月之前,还能谈笑自若,可此时,竟只剩下了沉默和尴尬。
棠棠正想着事情,倒觉得没什么,只是对周朗来说,难以忍受。
娘不让他问,可看着棠棠身上的衣裳,他也知道,棠棠如今的身份是他不能肖想的了,可心中又觉得不甘。
明明在阿宴来之前,他们还好好的。
“你知道阿宴去哪里了么?自你走后,他也不见了。”周朗手中拿着一根长棍,有些气恼地打着路旁的野草。
棠棠心中一顿。
“他,也在京都。”
周朗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也在京都么?”
“是。”棠棠轻声道。
……
什么气恼和不甘统统成了丧气。
两人又沉默下来。
棠棠有些不自在地四处望着,突然瞥见一个冒着炊烟的小院儿。
“周朗哥哥,那是谁的家?”
她有些惊奇地问道。
村中哪个屋子住了哪家人,她一清二楚,不过眼前的小院儿似乎是新建的。
周朗蓦然听见她像往常一般叫他,还有些开心,不过顺着她的指尖望过去,看见那个小院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棠棠问他。
周朗看着她清澈的眸子,开口道,“那家人是从南边儿逃难过来的,说以前是大夫,听说这附近没有医馆,便留在这里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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