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她送上覆灭他的筹码。◎
和沈培林见完面后, 周旋顺道又去了林婵那,点了杯加浓的威士忌坐在吧台,清冽的苦味伴随着干涩,一直从喉咙烧到胃里。
像三月入春化雪的霜水, 淬着点冷冰冰的消融感, 沉甸甸拉扯着思绪下坠。
门口站着一位摆摊卖枇杷的老阿嬷, 佝偻着矮小的腰肢往篓子和塑料袋里来回装枇杷。
林婵付完完拎着袋子走进来,抓了把枇杷放在周旋面前, “空腹喝酒要不得,吃点水果垫垫,这枇杷是山里人自己种的,可甜了。”
橙黄的果皮一撕就掉,露出里面饱满水嫩的果肉,周旋拿了一颗在手里掂了掂,鼻腔里涌入几丝淡淡的果香, 无端让她想起早些年和周谨一起住时, 家门口种的李子树。
比不得榕树粗壮, 却胜在高挑, 暑气一来,果子熟透挂在头顶, 徒手根本摘不到。
大概是酒精作用令人思绪泛滥, 周旋扫了扫脑子里的废料, 淡淡道:“我不爱吃甜的,腻滋滋的味道让人矫情。”
林婵看她状态不太对,把剥好的果肉一口塞进嘴里, 然后抽了张纸擦手, “不应该啊, 恋爱中的女人都是你这种状态,还是说唐遇礼对你不好?”
周旋扫她一眼,“谁告诉你我在谈恋爱?”
“玩暧昧不就是在谈恋爱。”林婵理所当然地说,“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一样,本质上不都是通过精神和生理层面的交流,来刺激激素分泌获取情绪价值。”
“这话别对我说,去安慰被你甩了的前任们说去。”
“你这可就冤枉我了,这些话我只对你说过。”林婵反驳道。
周旋转了转杯子,将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烧胃的热辣感终于和身体握手言和,她低下腰,又从柜子里抽出一瓶酒,另一只手去摸桌上的开瓶器。
“砰!”
木塞被拔开。
她顺手捞了个倒放的杯子立起,给林婵倒了杯酒,酒液倾倒的哗啦声中,传来一句轻微的低语,“我要走了。”
林婵顿了一下,捞起从旁边推过来的杯子,脸上没什么明显的情绪,也没问她去哪,只是笑着问:“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周旋说,“来这之前我见了沈培林,他让我跟他回沈家。”
亮褐色的液体在暗灯下剔透发亮,吧台倒影宛如镜面反射般清澈见底。
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婵扪心自问,和周旋也算是从同窗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两人之所以合得来,有矛盾冲突的打磨锻造,也不乏有性格相合的部分。
她大概了解周旋的身世背景,同时也对她决绝割舍,说断就断从不拖泥带水的态度感到钦佩。
封文康的所作所为已经触及到周旋的底线,她一向睚眦必报,压了她一头势必要成倍还回去。
如此这般,她绝不可能白白咽下这枚怀种长下的苦果,还任由对方像没事人一样自在潇洒。
依照周旋的行事作风,此番回到沈家,必然会搅地封文康和沈艺音这两人前模范夫妻的生活变得鸡犬不宁。
林婵喜闻乐见,同样不遗余力地支持周旋。
扬手冲她晃了晃酒杯,像在说祝酒词一样豪爽道:“其他的事我也帮不上忙,就在这里祝你一路顺风。”
周旋举杯,笑着说:“谢了。”
杯底磕在桌面,她看到林婵撑着台面凑了过来,“那你和唐遇礼?”
剩下的话就此打住,抛砖引玉般起了个双方心知肚明的头。
其实这话问了也白问,这件事无外乎一种结果。
既然人都走了,各在一方的天高海阔,只要不细打听,往后自然是连面都见不上了,分道扬镳是最好的结果。
周旋没擡头,语气就像在说今天的酒不好喝一样平淡,“我们结束了。”
察觉到她情绪有些微妙,林婵点到即止,转移话题,“到时候结识不少优质男,你可不要大明湖畔的姐妹哦。”
“你还需要我介绍?”周旋笑道。
林婵说:“多个人多条路嘛,谁会拒绝认识王老五的机会呢。”
喝完酒从林婵那里出来,周旋坐在山民登顶观光的便车上,四周全是兴致勃勃商量着一会去哪儿玩的游客,她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头发迎风被吹得有些凌乱。
听着前面滔滔不绝的说笑声,周旋安静坐在车里,看着面前缓缓倒退几乎看不出差别的绿林,往日从来没有片刻注意力停留的地方,此刻却开始在视野里流动起来。
曲水白杨,第一眼便知没什么看头,但潺潺清绝的水声,隔山隔雾的响动显地天地无比空灵,令她想去刚准备出国那阵。
书面的地理知识太贫瘠,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最先了解到的就是它的经济实力,领先处于第一梯队。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到那里之后的生活也能维持在第一梯队。
所以,随之而来的是源自地域差异和举目无亲的害怕。
等真的到了那里,她又没那么害怕了,因为没有归属感,所以哪里都可以是她的家。
然而现在,周旋终于对即将离开这个地方有了一丝实感。
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舍。
在她离开生活了十余年的意大利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说实话,在连山的生活远不及她在国外丰富多彩,这里延续了佛教的禅静、素食、平淡,但她不是脱离了物欲和低级趣味的人,这种特质对周旋来说,完全是毫无吸引力的枯燥无味。
又怎么会产生留恋和不舍呢?
可能出于否决现实维持现状的目的,在提出一个问题时,对应的答案自然而然就会对号入座,但人的第一反应,却是视而不见,假装那只是一个未解之谜。
脑海里纷纷杂杂,像堆积了一个四季的柳絮,捕织成的大山,到处都是漫天的白影。
一地排开随车流晃动的影影绰绰,她忽然想到了唐遇礼。
有点好奇这个时间他在干什么?
转念间,周旋在理智的驱使下意识到自己反常行为的可笑。
她伸手揉了揉眼角,头一歪,靠在了硬实的车壁上,不再擡头往外看。
大概是太久没喝酒了,一时不适应,才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和有的没的。
短短一个月而已,在日历书上就是过去的一页纸,撕掉就好了。
没什么难的,她冷静地告诉自己。
闲置的颜料堆积在画室一角,壁画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但因为在画室搜查出毒品这件事,进度一直僵持在原地,拖到现在,她自然是干不了了,剩下这大堆东西,处理起来有些难办。
周旋手里握着烟盒,嘴里衔一支,没点火,咬着滤嘴品到一点淡淡的薄荷味,又凉又苦,简直浸润心扉。
她工作时的常态就是这样,带酒进入微醺状态,或者直接点一根烟,只是这次在点火前,她稍微犹豫了两秒,这把火就再也没烧起来了。
余光掠起,瞥了眼靠窗那边的长形方桌,空无一物的整洁干净,在日光的投射下拓印出斑驳光影,倒显得有几分欲盖弥彰。
随便找了几块白布将这些东西盖住,周旋想起当初是受彭舟的嘱托才接下了这份工作,现在因为个人原因结束,于情于理都要亲口跟人家说一声。
这样想着,她轻车熟路走到茶室,远远扫到大剌剌敞开的一角,彭舟就侧坐在入门的位置,衣着是出家人标准的整齐打扮,一派怡然自得的模样,看到她时扬了扬手,接着又低下头继续烹茶温水。
周旋本以为茶室只有他一人,没曾想一条腿迈进去,眼皮一擡,赫然望见彭舟对面坐在视野盲区的唐遇礼,身体引动后腿的惯性压不住,推着她走完整齐的一步。
门口这点动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足以让在场三人心知肚明,这个时候再想退出来已经来不及了。
意想之外多了一个人,周旋目光自然而然越过彭舟看向唐遇礼,对方却没在看她,掌上摊开一本手抄的经书,清越眉眼低垂,裹扯着一层薄薄的眼皮,形状弧度都格外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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