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起头,看看我吧。◎
对上那张脸的一刻, 沈培林心中顿时一阵骇然。
他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唐遇礼,之前在连山调查周旋的行踪时,其中就拍了两人在一起的照片,因为是张侧脸, 加上一个没怎么耳闻的名字, 他一时误把唐遇礼当作借住在寺庙的普通人。
直到有一次去银行签署一份贷款协议, 接待他的行长也姓唐,这一下, 冷不丁让他想起了这件事,久违地回想起唐遇礼这个名字经年前听过几次。
也不怪他没什么印象,实在是这一家人太低调,日常活动又刻意压制舆论,对他们的新闻报道少之又少,各种大型商业聚会从不露面,这几年听说事业重心倾移国外, 久而久之便查无此人。
就连他对唐遇礼为数不多的印象, 也是因为他的名字有点特殊, 他随母姓。
母亲唐虞是创生银行的创始人, 掌控着西京各大企业的资金链,父亲林朔因早年赶上国内钢铁事业发展的东风积累了不少资本, 又因为眼光独一份, 在90年末不顾众人纷说, 将手头上所有的资金投入互联网行业,如今早就赚地盆满钵满退居幕后,每年光靠投资股份分红, 就抵得上一个企业一年的盈收。
出生在这样一个富庶的家庭, 本该是万众瞩目的第二代, 不过沈培林却没怎么听说过唐遇礼的事迹,他的经历和过去仿佛被人刻意抹去了。
以至于现在亲眼见到他,沈培林还有一丝飘渺的不真实感。
有些庆幸这一棍子没有落下去,要不然无缘无故给了他这么一下,以后八成要被人拿住小辫子。
不过他好歹是长者,况且周旋还在旁边看着,气势上自然不能弱下去。
他收回拐杖撑在地面,嘴硬道:“我以为是哪个坏小子要拐走我外孙女,没想到居然是你。”
唐遇礼微微颔首,无论如何这是两人第一次明面上的见面,基本礼仪还是要有的,“初次见面,晚辈唐遇礼。”
自己理亏在先,见他没有追究的意思,沈培林赶紧顺着台阶往下走,语气也客气了点,“不忙的话,进来喝口茶。”
周旋跟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一前一后往回走,唐遇礼隔空看了她一眼,表情似笑非笑。
刚才在车前发生的那一幕,她自然看到了,当着唐遇礼的面也没给老头留面,直接点破他的强撑平静的尴尬,笑着问:“怎么,开门的不是许应,让你失望了?”
话音一落,唐遇礼眼瞳微动,慢慢遮下了眼帘。
第一次见面就闹这么大的乌龙,沈培林端着老脸,眼神勒令周旋闭嘴,扫到她手上的文件,“你不是要去上班,马上要迟到了,还不赶紧去。”
“你把我司机抢走了,我找谁送我去公司?”她摆明了要看他笑话,甚至当着他的面,把文件递给了唐遇礼。
唐遇礼伸手接过,虽然没说话,但看这再自然不过的动作,显然跟她一边。
“你又不是不会开车,装什么矫情,我让老张送你。”沈培林头疼,现在只想把周旋送走,就知道揭他老脸,胳膊肘往外拐的人,还是眼不见为净。
周旋看了唐遇礼一眼,对视的一秒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转头对沈培林理所当然道:“人是我带回来的,自然也得跟我走。”
沈培林闻言心里泛酸,睁着眼瞪着周旋。
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外孙女现在居然当着他的面维护别的男人,怎么一跟他说话就没大没小地较劲,连声外公的不愿意喊。
长辈的身份被周旋视若无物,横竖压不住她,他干脆破罐子破摔,“怎么,丑媳妇也要见公婆,拦着我不让见,难不成到时候你还想从我这偷户口本瞒天过海把婚结了?”
一旁没怎么说话的唐遇礼适时掀起眼帘,黑眸沉定地看过来,似乎也很好奇她会怎么回答。
察觉到男人热意温升的视线徐徐探来,周旋微微皱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谁跟你说我要跟他结婚了?”周旋忽然想到什么,“之前在连山,你不是亲口跟我说让我跟他断了,才几个月,就把自己说的话都忘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笔烂账,沈培林顿时愣了,回头对上唐遇礼不轻不重打过来的视线。
他跟沈培林见过的其他后辈不一样,身上总是沉淀着一股平心静心的气场,不张扬、不冒进,清清凌凌站在那蜕去了同龄人的浮躁之气,跟一根扎根的白杨树似的,即使扔进人堆里,也能第一眼就看出些非同一般的名堂,看着就是个不显山露水的主。
就连刚才他和周旋说话,唐遇礼虽然全程没插一句嘴,但存在感始终贯穿全程,无声无息几个眼神动作就向沈培林表明了他的立场。
以至于沈培林每次开口,话都要打量着在脑子里过一遍再斟酌着说出来,谁知道周旋全给他捅出来了。
顶着背后的视线,沈培林看着周旋,开始赖账,“我可没说过这种话,你别乱甩黑锅。”
周旋乐了,正要开口的时候,唐遇礼忽然出声喊住她,眼神往门口的方向扬了扬,“我手机好像落在车里了,能帮我拿过来么?”
周旋先是看了他一眼,笑意渐收,从他手里接过文件,“我去车上等你。”
目睹人离开,唐遇礼转头看向沈培林,言语只剩客气,将距离感拉地十成十,给沈培林一种从刚才见面就隐约涌现的感觉在这一刻变得更加强烈,好像他完全是看在他和周旋的关系上才对他这么恭顺有礼。
或者说,他完全有能力将这点距离化为乌有,却还是有意无意坦露出来让他感觉到了。
“您有话直说,茶就不喝了。”唐遇礼朝周旋不久前坐下的地方投去一眼,话里意思明显,“她还在等我。”
沈培林稍稍正色起来,语气严肃,“你和周旋是认真在谈,还是随便玩玩?”
唐遇礼不紧不慢道: “您通过周旋调查到我就应该知道,我是追着她回西京的。”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沈培林却有些意外,为他的坦诚。
他顿了一下,继续问:“她的家庭经历和性格你应该清楚,到时候如果真到那一步,你的父母能接受她吗?”
唐遇礼这回却没有说话。
他低头看着沈培林,眸中交映的情绪意味不明。
越来越长的沉默加重了沈培林内心深处的不安和煎熬,他隐约品出点不好的苗头,这个圈子大都是商业联姻,说到底也是由长辈牵线做主,很少有因为情感结合,各自有各自家族事业为中心,所以自由度很高。
但唐遇礼那个家庭,按周旋那个好强独立的性格,如果真的和唐遇礼走到那一步,最大的阻碍可能就是他的父母。
“我不觉得她的家庭经历和性格有任何问题,对我来说,感情以外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唐遇礼淡声说,“她很好,是我在追求她。”
“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我今天擅自越权一回。”
“您是她的家人,无论别人怎么看她,至少让她感觉在您眼里,她的优点是足以闪光到盖过所有缺陷的。”
沈培林闻言身体猛然一僵,整个人像是被钉住了,站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少顷,给足他反应的时间,只听面前声音不徐不疾地道:
“至于我的父母,他们都是很开明的人,在亲眼见到周旋之前,不会通过调查家世和经历做出任何不切实际的推断,您可以放心。”
裤兜里的手机贴着手指倏尔振了振,唐遇礼眼睫微垂,再度向沈培林颔首示意,“她在找我,我先过去了,再见。”
一阵微风穿堂而过,直到门口那辆车开出老远消失在拐角尽头,沈培林才如梦初醒地擡起头。
从后视镜看到沈培林稍显呆滞的表情,周旋有些稀奇,见唐遇礼上来了,忍不住问:“你跟他说什么了,老爷子脸色怎么难看。”
唐遇礼闻言一笑,将手机拿出来放到储物格,漫不经心道,“我跟他说,你背地里跟我说了不少他的坏话。”
“少诓我,坏话我一般都是当着他的面直接说。”
唐遇礼看着她,笑意微敛,眉眼端着认真之色,“那如果我说,他问我什么时候娶你呢。”
又翻到这一茬,周旋顿了顿,“你就非要结婚,咱两现在这种状态不是很好吗?”
“结婚,我带你体验比这更好的状态。”唐遇礼意味深长的视线扫来,看了她很久,“不结婚,甚至连口头骗骗人的名分都没有,方便你以后移情别恋连办套手续的时间都不用,然后直接甩了我?”
打得就是这个主意的周旋,猛然被他犀利戳中心思,一时无言以对。
事实上,酒店那次之后,她和唐遇礼都在有意无意避免谈到这个问题,双方维持在一个平静安定的状态。
但掩耳盗铃不过是自欺欺人,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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