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巨人尸骸,如同被遗忘在宇宙坟场的远古神只。无数条粗逾星河山脉的漆黑锁链,闪烁着吞噬光线的冰冷符文,从四面八方的永恒黑暗中穿刺而出,深深勒进巨人枯槁的、堪比古星辰的暗金色肌肤,有的甚至穿透了巨大的骨骼,将其以一种亵渎的姿态,永恒地钉死在虚无的十字架上。死寂的威压如同冰冷的潮水,透过破碎的天幕裂缝,无声地冲刷下来,让逆冲而上的吴通,灵魂深处都泛起本能的战栗。
最刺目的,是那低垂头颅暴露在破碎天光下的眉眼轮廓。那眉峰桀骜的弧度,那紧闭眼睑的线条……与下方吴通自己的脸,竟有着近乎复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九分相似!
“嗬……”
一声极轻的、混杂着惊愕与某种荒诞明悟的抽气声,从吴通紧咬的牙关中硬挤出来。他逆冲的势子,在这惊心动魄的恐怖景象前,有了那么一丝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混沌光焰在他周身狂暴燃烧,撕扯着周围不断愈合又破碎的雷霆与空间乱流。
“老渔头!”吴通的声音穿透了雷海的咆哮,带着一种强行压下的波澜,依旧是他那副玩世不恭的调子,只是尾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你他娘的窝边上钓王八钓了亿万年,就钓出这么个大家伙?这王八……长得挺像我啊!是老子失散多年的亲爹,还是哪个不开眼的祖宗,占了本座的脸在这儿挺尸?!”
他一边吼着,动作却丝毫未停!凝滞瞬间被更加狂暴的力量取代!逆流而上的混沌光焰猛地暴涨,硬生生将前方试图合拢的毁灭雷光再次撕开更大的口子!他距离那被锁链缠绕的巨人尸骸,更近了!那死寂的、与他肖似的眉眼,在翻滚的劫云与破碎的空间背景中,显得愈发清晰,也愈发诡异。
“哈哈哈哈!”下方巨岩上,老渔头癫狂的笑声如同破锣,再次穿透毁灭的轰鸣。他不知何时已站起身,那身破旧蓑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斗笠早已不知飞去了何处,露出一头枯草般的灰白乱发和那张皱纹深刻如同龟裂大地的老脸。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吓人,死死盯着天穹裂缝深处的巨人尸骸,又猛地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他沟壑纵横的下巴肆意流淌。
“亲爹?祖宗?呸!”老渔头狠狠啐了一口,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带着一种积压了亿万年的悲愤与嘲弄,“后生仔!你看清楚了!那是你!那也是我!那是这狗屁仙界三十三天里,所有挣扎过的、反抗过的、自以为跳出池塘的……鱼!最后的墓碑!”
他猛地指向那无数缠绕巨人的冰冷锁链,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看那些链子!天道下的饵,仙庭铸的钩!钓住你的魂,锁死你的骨,吸干你的血!让你以为自己是遨游沧海的龙,其实不过是砧板上喘气的肉!这仙界,就是个用尸骨垒起来的大鱼塘!仙王是塘里肥点的鱼,道祖是……嘿嘿,是那撒饵看塘的老渔翁!”
“牢笼!全是牢笼!”他仰天嘶吼,声音在雷霆的间隙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绝望,“从你生出灵智吸第一口灵气开始,这钩就挂在你骨头上了!挣扎得越狠,钩得越深!死得越透!哈哈哈哈!钓了一辈子,老汉我钓了个寂寞!钓了个笑话!钓到最后,发现自己也是那钩上挂着的一块臭肉!”
老渔头的话,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能“听”到这声音的生灵心头。
“胡……胡言乱语!”听风轩茶肆里,山羊胡老道脸色惨白如纸,指着葬仙窟方向的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污蔑!这是对天道、对仙庭、对道祖的亵渎!那老疯子被天罚吓傻了!吴通是妖孽!这老东西也是妖孽!都该被天雷劈成飞灰!”他嘴上骂得狠,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后缩,撞翻了身后的条凳。
“放你娘的屁!”黑袍魔修猩红的眼珠里血丝密布,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震得杯盘乱跳,他死死盯着天穹裂缝的方向,声音因激动而尖利,“老子早就觉得这仙界处处透着邪性!修炼?飞升?嘿嘿,越往上爬,越觉得脖子上有条看不见的链子!那老渔头……他说的……他说的……”后面的话,他竟有些不敢说出口,只是胸膛剧烈起伏。
“疯了!都疯了!”仙甲小头目瘫软在地,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天道是牢笼……仙庭是鱼塘……那我们是什么?养肥待宰的猪猡?不!我不信!道祖在上!求您显圣,诛灭这些妖言惑众的魔头吧!”他再次疯狂地磕起头来,额头上鲜血淋漓。
葬仙窟更远处,那些侥幸未被天罚核心波及、却又舍不得远离的潜藏窥视者中,几道强横的仙王级神念剧烈地波动起来,充满了惊疑、震怒,以及一丝……被戳破隐秘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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