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德二年冬,交址布政司衙门的青石板缝里钻出赤色稻苗。黄福蹲身捻起一穗,指尖搓开稻壳,簌簌落下的竟是暗红砂粒——三日前,他刚向朝廷递了《请罢兵疏》。
“血砂浸土三寸,犁头翻上来都带腥气。”老农的斗笠压住半张溃烂的脸,“黎利军寨飘黑幡那夜,全州稻田都这样了……”
檐角铁马骤响,黄福猛抬头。五匹驿马踏着血砂冲进城门,为首骑士背插的“八百里加急”令旗上,钉着半截蜈蚣似的降真香木——正是幽冥当铺召唤生意的信物。
红河三角洲的浓雾中浮起柏木柜台。杨士奇的官靴陷进血砂,身后二十名锦衣卫的绣春刀正在鞘中哀鸣。当铺掌柜的烟杆敲了敲柜面,雾里浮现出交址二十年战事的走马灯:张辅南征的象阵踏碎村寨,明军粮车在丛林里腐烂成白骨巢穴。
“典当物:大明在交址的杀伐业障。”杨士奇将户部账册拍在柜上,纸页间蹦出惨叫的磷火,“所求一事:让交址三司官吏平安撤回广西。”
掌柜的指甲划过账册最后一页的赤字,夏代龙玺“咔”地盖下印鉴:“业障重三万七千钧,只够换三百条命。”
雾中突然伸出黎义军的长矛,矛尖挑着颗戴大明官帽的头颅——正是昨日被斩的巡按御史。血砂顺矛杆流进柜台,凝成“忠烈祠”三个甲骨文。
黄福在溃兵营地熬药时,发现砂锅底沉着红晶。负伤的千总灌下药汤不到半刻钟,突然抓挠着胸口嘶吼:“忠字碑!碑在咬我骨头!”
衣甲撕裂处,皮肉下凸起碑形硬块。黄福的银针刚刺中“碑额”,针尖“滋”地腾起青烟——那根本不是毒疮,而是无数血砂聚成的微型祠堂,梁柱间还有米粒大的冤魂抬着“靖难忠臣”牌位游行!
“黎利的降表里掺了当铺砂。”随军医官掰开死者口腔,舌根钉着半截降真香,“活人吃下血砂,五脏六腑会长出忠烈祠,死得越壮烈,祠堂香火越旺!”
营地外传来象鸣。黎利军的战象驮着贴满符咒的巨石踏来,石上刻的竟是黄福亲撰的《交址赋税考》——当年他安抚百姓的德政碑,此刻成了索命的镇魂石。
杨荣的帅帐扎在倒悬的忠烈祠下。这座本该立在河内的祠堂,昨夜被龙卷风拔起后倒插进明军大营,横梁上吊着三百具文官尸体,脚踝系着标注“仁宣弃子”的竹牌。
“他们要的不是土地,是忠烈之名!”杨荣挥剑斩断降落伞般的丝线——每具尸体脊椎都延伸出蛛丝,正把活人往祠堂梁上拖拽。
丝线尽头连着黎利军阵中的九丈黑幡。幡下巫祝敲打人皮鼓,鼓面正是去年战死的交址布政使的背皮。杨荣的火铳队齐射时,弹丸竟被幡面浮现的《大明会典》条文挡住——那是宣德元年颁布的撤军诏令!
“诏书成了你们的枷锁?”黎利从幡后走出,掌心托着团跳动血砂,“黄福没告诉你们吗?他当年用清官砂向当铺换交址五年太平,如今契约到期了!”
血砂突然爆开,化作蝗群扑向明军。被叮咬的士卒额间浮现“忠”字烙印,反手将火铳对准同袍。
红河突然掀起百丈血浪。黄福站在他二十年前亲立的劝农碑顶,碑文“劝课农桑”四字在浪里熔成金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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