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四年七月十七,居庸关的箭楼浸在铁灰色的雨幕里。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的蟒袍下摆扫过垛口积水,指尖捻着一份边关急报的焦角——宣府陷落的消息像毒蛇钻进袖管,咬得他脊柱发冷。
“万岁爷的龙辇到何处了?”他问得轻飘飘,眼睛却死盯着关外官道。雨水中浮着几片枯叶,叶脉诡异地拼出北斗倒悬的图形。
亲信小太监抖得筛糠:“距怀来城……尚有三十里。”
王振突然笑起来,从袖中抽出一柄褪色的油纸伞。伞骨十二节,每节刻着弹劾过他的朝臣姓名,伞面朱砂画着《河防险要图》——正是三日前他用三百封弹劾奏章向幽冥当铺换的“避祸伞”。
龙辇停在雷家驿时,暴雨冲垮了官道。英宗朱祁镇蜷在貂绒毯里玩鲁班锁,王振跪在泥水中撑开那柄怪伞。雨点砸在伞面竟凝成血珠,顺着《河防险要图》的墨线淌进他后颈。
“典当物:天顺元年到正统七年的弹章三百封。”当铺柜台从驿站马槽浮起,柜面黏着半片带牙印的耳朵——那是昨日被瓦剌骑兵割耳的驿卒。
王振将紫檀木匣推过柜台,匣缝渗出陈年墨臭:“所求土木堡三日晴空,保圣驾无虞。”
掌柜的指甲刮过甲骨文当票,夏代龙玺盖在“代价”二字上:“拿什么抵‘三不收’?兵部尚书邝埜昨夜咬舌死谏,算不算‘忠魂’?”
木匣突然炸开,三百道弹劾声浪撞得王振耳膜出血:“逆阉误国!”“诛王振以谢天下!”
八月十五的土木堡像块发霉的糕饼。五十万明军挤在无水洼地,王振的油纸伞在帅帐前投下血红阴影。伞尖插进旱裂的土层,竟汩汩涌出混着马粪的泥浆。
“掘井!”王振踹翻亲兵。
铁锹撞上硬物。兵士扒出一具穿二品孔雀补服的腐尸,怀里抱着半块“巡抚宣府”官印——正是被他构陷致死的巡抚罗亨信。腐尸手指突然戳向伞骨某节,那处刻着“邝埜”的桑木啪地断裂。
瓦剌骑兵的冲锋号穿透晴空。
也先的狼牙箭射穿帅旗时,王振正抓着伞柄往御辇狂奔。伞面《河防险要图》突然蠕动,朱砂勾画的黄河决口水道变成真实血浪,将他冲进乱军马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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