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政初年隆冬。在距离农历的新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候,江户那边终于还是传来了青年攘夷志士组成的起义军于江户近郊全军覆没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桂一脸震惊地瞪大了那双褐色的眼睛,似乎不敢相信青年武士们那满腔的热血和斗志会如同齑粉般顷刻间灰飞烟灭。
不过,也幸好这件事情发生了。否则,那几个孩子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现在的战争,已经不是单纯靠着武士的“斗志”和“勇气”就能取胜的时代了。
林子平去世,武市变平太失踪,青年起义军覆没。攘夷阵营与幕府之间的攻守关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战争的优势,已经完全倒向了幕府那边。攘夷阵营的巅峰时期已然褪去。
不过,无论勤王攘夷阵营与幕府两方如何内斗,天人那如同蚕食鲸吞般的入侵依旧在无法抵挡地侵蚀着日本的土地。
如此看来,高杉最初提出的加入游击队直接对抗天人的建议,反而显得最为适宜。
四个少年加入了长州藩的游击队,开始了他们的战斗。所以理所当然的,他们在外的时间越来越多,在外时与村塾的联络也越来越少,有的时候甚至会凭空消失十天半个月之久。
所以即使三人明明结束学业回来了,这个冬天,村塾依旧是那么冷清寂静。
寒风凛冽。从纸门外呼呼刮过,发出鬼怪尖叫般的呼啸风声。
呓在屋内生了一盆炭火,炉火熊熊,房间里温暖如春。只听得见书桌旁的松阳奋笔疾书的刷刷声,炉子里噼噼啪啪的煤炭烧灼声,以及屋外偶尔传来的被积雪压折了的树枝的咔擦断裂的声音。
拿着火钳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炉子里的火焰,呓眼眸低垂,沉心享受着这冬日的宁静。
直到——
“好冷冷冷冷冷……啊啊,呓小姐!求热草莓牛奶!”
门外咚咚的脚步还还没有结束,少年活力十足的声音就已经隔着长长的走廊和纸门穿了进来。
“太软弱了!区区这么一点寒冷就叫嚷成这样是何等的失态!银时你……”
“‘你还算是个武士吗?’——对吗?哎呀呀假发你这家伙,说话怎么总是这几句能不能有点创意啊?”
“啊哈哈!你们两个感情真好~”
(齐声)“好个屁啊!”
“啊哈哈哈哈!”
“吵死了你们几个。啊啊……好冷。这种时候要是能喝到一口热酒的话……”
“哎呀高杉君~小声点哟,如果被呓小姐知道你这家伙每天在外面酗酒成性的话你就完蛋
了哟~呐啊?支气管炎君?”看来自从身高成为禁语之后,新的外号已经迅速投入使用了呢。
“……闭嘴。再敢叫出那个名词的话信不信我把你那头碍事的白毛全部拔光!”沉默一会后降低了音量,“不要让呓小姐知道……”
——已经……全部都听见了哦……= =|||
呓囧囧有神地听着几人在走廊上的对话,一边添了壶水搁上炉子为他们煎热茶,一边严肃地开始思考关于给高杉戒酒的问题。
“松阳老师!呓小姐!我们回来了!”
然而,在听到四人生气十足的招呼声、看到那些灿烂的笑脸时,却又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欢迎回来。”
在这个冷寂的寒冬时节,只要四个少年归家,就能瞬间在村塾里掀起融化积雪的热浪。呓总是不自觉随着他们一起微笑,嘴角的笑容不是习惯性弯起的弧度,而是来自内心的无法抑制的快乐。
然而也并不是每一次归家带来的气氛都是欢快的。
游击队的战斗任务比想象中的还要繁重,由于他们的武器装备和天人的飞艇大炮是没法儿比的,所以必须费尽周折,利用自己对地形熟悉的优势声东击西,设下陷阱。
这样的战斗必然是非常辛苦的。所以很多时候,四人往往都是挂着一身的血迹赶回村塾,大喊几声“呓小姐我们好饿!”然后食不知味地呼噜呼噜扒完碗里的食物,推开碗筷倒头就睡。
呓记得最清楚的,是四人第一次穿着染血的衣服回来的那一天。
经过了两天一夜的战斗,四人回家的时候都已经累到不行,根本来不及谈什么初次战斗的体会或者初次杀人的心理压力什么的,倒头就歪歪扭扭地躺了一地并迅速鼾声四起。
呓拿着毛巾走进去,帮他们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血迹脏污——特别是银时的头发——他的那头卷毛又粗又硬(哪里不对),简直像是胶水凝固成的,擦掉沾染在他发梢上的血迹时,就跟拿毛巾擦塑料工艺品的感觉一样。
——感觉……特别的好玩!(喂!)
毛巾擦过他的发梢,就会发出“刷拉刷拉”的风扫过树叶的声音,把他的卷发捏在手里一拉,就会像橡胶玩具一样一弹一弹的。
呓抱着银时的脑袋玩得不亦乐乎,兀自在那儿笑得嗤嗤呵呵。
“很有趣吗?”
“嗯嗯!好可爱——诶?”呓下意识地把话答了一半才反应过来,惊讶地擡起头——看到高杉竟没有在睡觉,而是半依在房间靠窗的墙上。
由于靠坐,被子滑下了下
去搭在他的腿上,可以看到他大开的领口里露出精瘦的胸膛。他透过黑暗的空气深深地看向呓——清冷的月光透过他头顶的窗户洒进来,却正好在高杉的脸所在的位置投下了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墨绿的眼眸在阴影之中,突兀地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晋助你……”呓愣愣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不悦地皱起了眉头走了过去,抓起他的搭在腿上的被子将他的上半身团团裹住,低声斥责道,“天气还这么冷你耍什么帅啊,穿得这么少还不盖被子是想支气管炎再犯起来咳嗽致死吗!”
若是在平常,高杉早就不爽地嘟囔起来抱怨呓小姐真是啰嗦破坏了我精心制造的帅气登场什么的。
然而这一次,他却任由呓手脚麻利地用被子把他包成了一条毛毛虫。沉默半晌,忽然开口,“我今天杀人了。”
“天人吗?”
“天人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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