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7 章
眨眼,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前一年,皇帝病重的消息一夜传遍全国,各路境内外势力蠢蠢欲动。
春三月,桃花灼灼,北边文王和平王发生相互攻讦,兵戈骚荡,属地百姓因受战乱波及,悲鸿遍野。大量百姓被迫南下流浪。
此事传入朝廷,如鸿毛入水,再没了半点消息。
众人知道岐王治理有纲,乌陵及附近城镇治安稳定,百姓和乐,因此大量流民都选择往西迁。
也在此时,岐王下令,让依附乌陵的五城设置专门的据点以容纳流民,设置专门官吏负责流民管理和据点内部治安。
除了大量流民西迁外,乌陵附近的盗贼山匪如雨后春笋,剿灭了又出现一批,气焰嚣张。午马营和其他几营除了军事演练外,也要负责剿灭山匪的行动。
另外其他王爷势力骚扰,以及蛮族蠢蠢欲动,也是搞得乌陵人心惶惶。虽说有岐王这样的人物坐镇,乌陵安定和平,但是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中,哪里有人能真正安心自居,生怕哪一天早上眨眼,天就变了。
战事人祸接连不断,邪祟也因此越发嚣张,白日里邪祟作害的事频频发生,以致现在人们听说哪里有邪祟都无动于衷了。这年头,邪祟害人,人害人,没什么不害人的——
这三年里,王银蛾跟着军队,四处征战,性子被磨得越发沉稳。
自那次修理之后,岁琴郡主一看到王银蛾就吓得直发抖,再不敢出现在她面前,也不敢动什么小动作。
生活平淡稳定,只是王银蛾能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梁月庭和风凌霜他们四人结伴,到处游历,祛除邪祟,两个人都有各自的事要忙,有空聚头的机会少的可怜。往往待不了几天,不是王银蛾有军令要走,就是梁月庭被叫走赶去除邪祟。
可令人奇怪的是,他两人的感情却没有变淡,只是一起坐在花树下,两人都不开口说话,对方情绪的一丝变化都能引起另一人注意。
说了这么多,实际上生活在里头的人却没多大感觉。
梁月庭来了信,说他正和王清源几人在鲤鱼镇除邪祟,说好过两天再回乌陵。
这会儿,王银蛾刚开完一个小会,从行军帐篷里出来,捏着那只纸鹤坐到大树根上。
因为身份不便,她和梁月庭联系很少再用玉简,反倒回到以前,让纸鹤在二人指间飞来飞去。
午马营这次接到任务,要去驱赶在乌陵地界骚扰的路王势力,据情报消息,路王的人正好盘踞在鲤鱼镇,说不定此行能和梁月庭他们撞上。
这样一想,王银蛾捏着纸鹤把自己很快要去鲤鱼镇的事告诉梁月庭,但具体原由没说。这是军中秘密。
纸鹤扑哧飞走了,王银蛾整整衣裳,把脖颈后的一点汗擦去。
军士的衣料比较厚,眼下将要入夏,天气渐热,人容易闷出汗。
后面响起一串脚步声,王银蛾闻言回头,是闻含香。
闻含香走到她身旁坐下,笑道:“和梁月庭传信呢?”
王银蛾不可置否,反正早在梁月庭去午马营接她的时候,营中人都传遍了她俩的关系,再说事实也大差不离,干脆沉默应了,免得那些将士们路过时纷纷打趣她。
说起那些将士,她就有些恼火。
这些士兵们先前是打心底看不起她,觉得她一个柔弱女子什么也干不了,但是年后一次联合军事大比中,王银蛾把一半的将官们打趴下了。
这些士兵们的态度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个求爷爷告奶奶地要拜她当师父。当然,这是平日里他们开玩笑的话,还有夸她是“老虎女郎”,王银蛾当年差点气死。
闻含香见她眉宇温柔,想来是遇到了好事,不禁叹道:“慕光,我真羡慕你。”
冷不防听闻含香这种语气,王银蛾侧头看去,又见她面色些微惆怅,不由问道发生了何事?
闻含香支吾道:“我、我,徐家山身体底子薄弱,正值换季,不知怎么样——”
原来是担心情郎,啊不,应叫夫君了。
王银蛾恍然大悟,忍不住想起那年年后,日子还算清闲,她和梁月庭多次寻闻含香和徐家山聚会游玩。
闻含香和徐家山本就关系暧昧不清,到后来二人顺理成章地成了婚。
王银蛾和梁月庭在人家婚礼上被催婚,一个个闹得脸大红,她当时羞恼极了,故意把徐家山早已换走的白酒换回来,直把徐家山喝醉了洞房也没成。
后来闻含香私下里跟她吐槽,王银蛾差点笑掉了舌头。如今想起来,比现在的日子好玩多了。
“咳,果都尉叫你们过去。”
正说笑着,听后面一声轻咳,扭头看是吴阿壮,他一身戎装站在一丈远,身杆笔直,却不上前,怕是惊扰了两人谈私密事。
三年过去吴阿壮升职了,从袅鹰升职到袅鹰队长,从什长升到伙长。
“吴伙长,有事?”
吴阿壮刚从议事营帐里出来,想起这次被派去鲤鱼镇执行任务的事,道:“果都尉叫你二人过去,商议事情。”
王银蛾和闻含香互看一眼,都觉得奇怪,向他道声谢后就过去了。
吴阿壮目送她二人身影离开。
午马营前些日子刚剿灭一个山匪团伙,营地还驻扎在山下,不料那伙山匪竟然和蛮族有莫大牵扯,一伙蛮族势力突袭了他们,好在有惊无险。
但这事不得不引起上头的注意,于是果都尉临时改变决定,不打算全军出动,先派出一支队伍去探风,事小就地灭了贼人,事大也可尽早报上详情。
眼下乌陵要承受四方的压力,稍有不慎,便可能破一道口子成来日之患。吴阿壮回想了果都尉的这些话,剑眉微蹙。
果都尉是有意培养吴阿壮当接班人,曾不止一次想让吴阿壮娶他女儿,但被吴阿壮一句事业不成不能成家给婉拒了。
即便被落了面子,果都尉还是很看好吴阿壮,常会提点他一二,因而吴阿壮心里是将果都尉当作值得尊敬的长者对待的。
这一次,果都尉派他去鲤鱼镇时特地嘱咐他,叫他好好干,不要被王银蛾抢去了头功。
吴阿壮当时惊得说不出话,只觉得面前之人突然被另个陌生人取代了。别想了,这不是你能应付的事,他强行把心思瞥干净,望了望晦暗天色。
风雨正在酝酿中。
且说王银蛾和闻含香走进营帐,向首座那人拱手拜道:“属下拜见都尉大人,方才吴伙长传言,果都尉有事要找我二人,不吝赐教。”
果都尉转过身,笑道:“请坐。我来找你二位是想商议关于此次去鲤鱼镇的人选。”
王银蛾垂下眼皮,又听果都尉道明原由,不由得动起心思。
果都尉抚着胡须,问:“你二人中择一人整队去鲤鱼镇,其余人随我回午马本营。可有谁愿意?”
王银蛾看看闻含香,她一脸纠结之色想必是不愿,便起身请缨:“属下愿往。”
“好、好!”果都尉拊掌笑道,“你带一千人马,今夜休整,明日丑时出发。”
王银蛾垂首道是。
等退出营帐外,她衣袖被人牵住,王银蛾侧首问道:“如今要能回去,你还不高兴?”
闻含香摇首,道:“谢谢你。你会不会想我是贪生怕死之人?”
王银蛾叹:“我看你是近来压力太大,胡思乱想。我本也要去鲤鱼镇见梁月庭,恰好一道顺路。”
闻含香点点头,默然一会儿,又忍不住道:“慕光,我说件事,你别生气。”
登时王银蛾心里一咯噔,瞧瞧闻含香神色凝重,当下收敛起随意的态度,洗耳恭听道:“请讲。”
“慕光,你这三年随军执行任务,屡次立功,可是却不见职位上挪动。可有想过缘故?而这都不要紧,只是你每次用功,成绩突出,私下里已有许多人传你好大喜功,急功近切。”
闻含香说完,紧紧揪住袖子,面露为难。这话本不该她说,她与王银蛾关系再好,终究只是普通朋友,可王银蛾三番两次帮她忙,她自己也看不下去。
王银蛾是什么来头,又有实打实的功绩在身,要真想往上爬早爬上去了,只可惜这个懒东西没这个心思。
王银蛾听罢,笑了笑:“谢谢你啊,含香,不过他们爱说随他们说,我又不是靠他们吃饭!”
她倒是没考虑过升职的事,一来她想自己本就是岐王推荐来的,没资历没本事。二来她早就过了那个求胜心急的阶段,当年在梁都那边腥风血雨中谋求上进,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梦。
人活在世上,春风得意也好,平淡朴素也罢,过日子的人总该是自己,想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欲沟难壑啊。
如今她只期盼,帮着岐王把这天下安定,让娘亲她们不再担惊受怕,让卷烟城西的学堂能重新开张……
到时候她和梁月庭就隐居起来,每日走街遛狗,赏花踏青,还能和师父风凌霜他们一起四海游历,住厌了就换个地方住。
等到她老了,梁月庭也就回天上去了。
不求下辈子,只求这辈子还记得他时能相守。
可真能实现吗?王银蛾扪心自问,陆邢台那张艳丽苍白的脸突然浮现在脑海中,朝她,勾出一丝冷笑。
那日,一袭话如同蛛丝密密麻麻地把她困在茧子里,到如今也没能破开。
“慕光,慕光。”闻含香看她走神得厉害,双眼无神,忍不住担心自责,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事,措辞为何不能婉转一些?
王银蛾“啊”了声,面色愕然,额上浸出冷汗。
闻含香想向她道歉,却见她脸色苍白,急匆匆地说了句就先一步离开了。
“含香,我有件事,先走了。”
王银蛾一个人跑到水边,附近除了巡逻的士兵外,没有旁人来打搅她。她一屁股坐到草地上,望着水面神色氤氲。
翌日,卯时正。
空气清冷,晓月斜悬,王银蛾带领一千人马的队伍有条不紊地向鲤鱼镇出发。旗帜半卷,锣鼓不鸣,在蝉鸣蛙噪声中队伍静默如行走的墓碑,黑色玄甲偶尔会闪烁出一缕莹白月光。
鲤鱼镇距离营地驻扎的大山不算远,约莫辰时左右,军队就到了鲤鱼镇的地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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