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庭筠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 她刚参加完朋友的葬礼,潮湿的雨季,让人感觉自己也快要发霉了一样。
她走回家时, 在楼下的草丛里听到了猫叫。她其实并不是个多么有善心的人, 但是看到手机里显示的“今晚中到大雨”,她想如果留那只猫在那里, 它可能活不到明天。
踩上楼梯的脚就这么顿住,最后原路返回,从草丛里把猫扒拉了出来。
它很虚弱,浑身都被淋湿了, 毛都贴在瘦小的身板上,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手心的温暖, 很乖地缩成了一团。
庭筠从前完全没有养过宠物,所有的步骤和注意事项都是搜索网上的教程和分享,等她一个恍神时, 就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家里已经随处是猫生活的痕迹:猫粮罐头、猫窝猫爬架……
小猫是一只貍花,医生说它有很强的求生欲, 只要能吃下一口东西能喝一口水, 它就会努力活下去, 不过要是在晚一些来,就神仙也没救不了。
它确实和医生说的那样, 所以也很快就恢复了健康, 小猫非常粘她,经常瞧着尾巴在她腿边蹭来蹭去的, 她刚开始还以为它是饿了再要吃的,后来才发现它只是想要她摸摸它。
她一直没给它取名字,
名字是这世上最短的咒,咒,即是束缚。
小猫渗透了进她的生活,庭筠刚开始不许它上床,它每次都会很委屈,后来有一次庭筠半夜发起了烧,在它不停的“喵喵”声中被稍微唤醒,然后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才连忙吃下退烧药。
然后它就开始每天窝在庭筠枕头另一边,再一天天的,逐渐试探她的底线,最后光明正大地窝在她脖颈边,贴着她睡。
虽然猫的寿命短短十几年,但是庭筠想,好像也算很久了,那他们还能一起陪伴很多年。
常说不知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那天非常平常,平常和以往的每一天都没什么不同,除了……她的小猫死了。
没有任何预兆的、不是疾病或被害的,它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睡在阳台的小窝里,没了生息。
天气好的时候,它喜欢在那里晒太阳。
很长一段时间里,睡意朦胧时,她总会觉得他的小猫还在身边,用毛茸茸的脸蹭掉她的眼泪。
这触感……真的好真实,
是谁,在触碰她
庭筠就这样睁开了眼,烛火微弱,堪堪照亮一方小小的区域,眼前之人,伸手抚在她眼角,轻声问道:
“怎么哭了?”
烛火给他渡上了一层暖色的光,使得原先些许苍白的脸,也好像鲜活起来。
“……梦到你变成了小猫,然后喵喵的说什么,但我听不懂,所以急哭了。”
那场梦里连绵的大雨,在他醒来这刻,戛然而止。
介嗔痴擦去她未干的泪痕,配合她拙劣的谎言:“哦,什么样子的猫?画来看看?”
“我不会画画。”庭筠实话实说。
“随你怎么画,反正也只是找点事做,毕竟睡太久了,得找点东西让我脑子清醒清醒。”他似乎恢复了些精神,狡黠地弯了弯眼:
“阿姐不是答应过我一个要求吗?那就这个好了。”
庭筠摸索不到他的脑回路,索性作罢,起身去案几上取下纸笔,回到了床榻边,坐下后蜷起双腿,将纸压在膝盖上,手中执笔,很不流畅地画了一只猫脸。
她只会画最简单的简笔图,但还是认真地总企图用墨块点染出貍猫花纹,然后,果不其然地失败了。
庭筠破罐子破摔地将画递了过去,等待着介嗔痴的失笑,但他却蓦地安静了下来,只是看着那副画,神色淡淡。
随即,他擡起眼,对庭筠对视:
“这看着……有些眼熟啊。”
已经半坐了起来的他,径直伸手,朝床位内测的某处按压下,一个小匣便突然显现。
这偏殿是他平日所住,做了些改动也不甚奇怪,只是看着他指尖探入匣中后,隐约显现出的素色料子,庭筠不知为何心中一颤,一种难言的惊慌漫了上来。
短短一瞬,匣中之物便被他拢在掌心,随后展开在她面前。
————是一个素色的钱袋,上面绣了一只猫,走线歪歪扭扭的,豆豆眼,两边三条撇便成了胡须,圆圆脸,三角耳朵。
和她刚才在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庭筠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周身血液不畅,仿佛空气也变得稀薄。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介嗔痴还在慢条斯理地将其中的东西一一取出:一小团线、几个中品灵石、一颗佛珠、一根青绿色的羽毛。
他边放下它们边平铺直叙,像是在回忆别人的故事:“这团线是蕨兰的茎丝,是蓝姨搓揉出来的,妖族常制以给孩子祈福;佛珠是明释长老的,幼时被我不小心拆坏了,便只剩了这一颗;这根羽毛,是我养的一只柳莺,后来……被人打死了。”
那是他在狐族时,曾经仅有的全部珍贵。
当时“安筠”将推他下悬崖时,亲手烧毁了它们,他以为这些早就堙灭成了灰屑,却未曾想到,她将其同妖丹妖骨一道,保存至今。
介嗔痴停下动作,擡眼望向庭筠。
“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他再次问出了,送她蓝楹蝶的那晚,曾经问过的话。
庭筠后知后觉,根本不是现在,他从那天开始,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烛火噼啪一声,燃尽最后一丝泪,无声无息的熄灭。
温暖的光晕不再,黑暗霎时袭来。
沉默许久的庭筠,放弃了挣扎,
“对不起。”她说。
想对他说的,纵有千言万语,也不过徒劳。
她想自己应该无法再次忍受,他那样痛恨的目光,哪怕自欺欺人也好,所以庭筠飞速起身就想逃离。
手腕却瞬间被握住,将她猛然拉至他身前。
一拳之距,呼吸可闻,介嗔痴另一只手拢上她后颈,温和地轻抚着。
“没关系。”他微垂着眼,目光一路滑下,落在她唇上。“我原谅你了。”
“但是,你不能这样欺负我,总得给我些歉礼对不对?”
他重新擡起眼,眸中绀色深深,直直看向她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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