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03
“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是勇敢,什么是温柔,但是现在我都知道了。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想做什么样的事,我也知道了。虽然每次都要克服我身体里瑟缩的懦弱和无法抑制的胆怯,但因为总是能从他的身上看到这些,所以也让我充满了力气克服。”
苏涟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变得很温柔,这是一种苏郁荷从来没有在她脸上看到过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形容,但这一刻,她就像是寺庙里被撞击的钟,发出沉闷又持续的声响。
长久的沉默之后,苏郁荷声音很轻。
“因为就像你从前说我的那样,你的内心已经给我定了罪名,所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的用意为了我自己。”
“你在报复我。”
“你可以这么觉得。”
“……”苏涟想了想,说,“妈妈,其实你的心理年龄并没有你的外表年龄大。”
“呵。”苏郁荷不愿意跟她说更多,“去睡觉,离考试只剩下三天了。”
是的,只剩下三天就考试了。
坦白说,这才是苏郁荷没有再制止她,或者用什么强硬手段强迫她接受的原因。
暂时缓和和苏涟的关系,苏郁荷想,她害怕苏涟叛逆起来考试故意考砸,只是为了报复她——这件事也是当年她做过的。
年少轻狂的时候总觉得机会很多,为了意气之争将自己的前途赔上也在所不惜。
后来想想,不可谓不后悔的。
她不愿意让苏涟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不止是因为这么做很蠢,还因为,她知道,苏涟没那么厌恶弹钢琴,至少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抗拒。
苏涟所抗拒的,也许从始至终,都只是她而已。
她倒是无所谓被抗拒,可是有些事情,她不能不防备。
苏涟这三天没出门,一直在酒店练琴。
第四天早上,她走下去去吃早餐,见到了景澈。
景澈朝她招了招手,苏涟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苏郁荷,接着走到景澈身边。
“受人之托,来给你送东西。”
她直截了当开口,“呐,阿灿给你的。”
黎熄给她的。
苏涟接过,没包装,一眼就能看出是一盒糖,只是上面的字符并不是英文,苏涟认出是俄语,倒是旁边画了一只橘子她认了出来。
打开,看到里面是糖。
她拿出一颗喂进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刺激着味觉,眯起眼:“谢谢。”
“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他已经给过我报酬了。”景澈又笑着说,“考试顺利。”
“谢谢。”苏涟补充,“这是我对你的感谢。”
景澈笑出声,“好。”
“他最近好吗?”
“他前天已经飞英国了,不然今天不管怎么说都应该是他亲自过来给你送。”
“这样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这样……太容易满足可是会被骗的哦。”
“嗯?”
看她单纯的表情,景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算了,你快去考试吧,这比较重要。”
“好。”苏涟收起糖盒,走出酒店,师傅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个人坐上车,苏涟吧糖盒放在车载冰箱里。
苏郁荷注意到了,并没有说什么。
苏涟低头看了一会儿手机,上次苏郁荷已经把黎熄从她的列表再次删除,她看到申请好友列表上熟悉的头像,很快点了同意。
刚同意,那边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是一条语音。
她点开,熟悉又清越的嗓音响起。
“虽然已经让澈姐帮我带了话,但是想了想,还是更想亲口跟你说,漪漪考试顺利。”
车内安静,苏涟没带耳机,所以是直接外放。
她听了一遍,又摁开听了一遍,还要再摁。
“够了。”苏郁荷说。
苏涟放下手机,过了一会儿又拿出手机打字。
【漪漪:好。】
在她没有其他手段和能力让自己摆脱现有的环境,那就尽量做好现在要做的事情。
至于未来,她考虑却也没那么考虑。
对于长远的打算,她总是没有办法看得清楚,但也没关系,反正所有的未来最终都会近在眼前。
【A:漪漪一定会有一个很好的结果。】
【漪漪:我会尽力的。】
再次放下手机,苏涟嘴角挂着微笑。
苏郁荷原本还要说一句“好好考试”之类的话,看到她脸上的微笑,还是咽下了就要说出口的话。
这些所有的那些,都好像在告诉她一件事——
作为母亲,她并不成功。
看着苏涟走进考场,苏郁荷又回到车上,从冰箱里拿出苏涟放进去的那盒糖,坐在驾驶座上的师傅皱眉想提醒一句,但想了想自己的工资,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要告诉漪漪。”
苏郁荷打开闻到清淡的橘子味,顿了下,转念想到什么,最后放了进去。
师傅低声回:“好的。”
苏郁荷没有再说什么,坐在车里听音乐,眯了一会儿,跟其他不少站在门口等着孩子的家长不同,她心情没有太多起伏。
放下东西不久,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电话过来的是薛栗。
“你先别挂。”
自从上次在小屋之后,她再没见过薛栗,就连苏涟也不再去舞蹈教室练舞。
她皱着眉,没有删除薛栗的手机号,并不是为了保持联系,只是当时更生气苏涟的行为,后来忘记了。
“妈病危了……我知道漪漪今天考试结束,你能不能早点回来看看她?可能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不管你们之前有多少矛盾,但她到底是生你养你的亲生母亲,现在她已经快走了……你就来见她一面……”
苏郁荷没说话。
听到那边叶峪的声音,“你在跟谁说话呢?”
“郁荷。”
“她不会回来的。”
“你别这么说……”模糊的声音过去,等了一会儿又传处薛栗清晰的声音,“我们这会儿都在人民医院……你要过来的话,我……”
“不用了,我不过去。”
苏郁荷没等薛栗那边再说什么,提前说完挂了电话。
说得太快太果决,以至于她有一瞬间想不起来自己刚刚究竟想做什么,心口又一瞬间的怅然若失。
苏涟考完试走到车边,见苏郁荷低着头什么都没做,也没说话,对师傅说:“可以了,回酒店吧。”
师傅想到早上蒋斐的吩咐,问:“先生让我问你,今天要不要回宁城吃饭。”
苏涟第一反应看向苏郁荷,苏郁荷说:“你想去就去吧。”
苏涟回过头,“不了,今天想休息,明天有时间再过去。”
苏郁荷没说话。
回到酒店,苏涟回房间躺了一会儿,苏郁荷一直坐在沙发上,依旧看书,或者听音乐。苏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异常反应。
只是到傍晚从卧室走出来看到苏郁荷坐在沙发上,目光却在窗外的夕阳上飘忽,突然意识到,她今天的心不在焉。
当然,她没有询问。苏涟想,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她必须要知道,苏郁荷不会不告诉她,她既然没有说,那就说明事情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这或者是一种默契。
长久以来她们生活在一起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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