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反应怎么这么平淡？”周彦江大惊小怪。
苏涟直起身，“因为我刚刚见到他了。”
周彦江长长地“哦”了一声，“他肯定让你伤心了。”
苏涟：“为什么这么说？”
“看你的表情啊！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
“没有，他从来不会伤我的心。”苏涟否认了他的说法。
“……是我说错了。”周彦江刚说完，手机又响了，他拿出来看，递给苏涟，“肯定是找你的。”
苏涟接过，跟他说了声谢谢，接着接通了电话。
“喂？”
那边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漪漪？”
苏涟低声：“嗯，是我。”
“你是不是……你现在在哪儿？”
相比起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苏涟现在的情况显然更重要一些。
“我在医院，妈妈生病了，所以我这个学期一直在医院。”
“哪家？我现在过来找你。”
“我在海迅医院。”
那边说了一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苏涟把手机还给他，“谢谢你。”
“小事儿，有什么需要再找我。”周彦江说，“你现在就在这儿等他过来吗？”
苏涟：“嗯，总要说清楚的。”
周彦江：“我得去查房了。”
苏涟：“你忙。”
周彦江离开，苏涟走进了病房。
苏郁荷看着苏涟走进来平静的表情，猜测着这两个小时的时间，苏涟和黎熄说了些什么，只是想了半天，最后放弃，问：“看到了什么？”
“他没有因为我的失踪而生活失序，我觉得很开心。”苏涟沉默了会儿，说。
“他只是没把你放在心上。”
“他如果因为我就变得颓废，我反而会愧疚。”
苏涟继续说：“妈妈，你想让我看到的，我已经看到了，你还想用什么方法让我们两个人的关系崩裂？”
苏郁荷端详了她一会儿，说：“漪漪，你果然是长大了。”
苏涟平静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当然是在夸你，你比我当年聪明。”
她当年还因为同样的事情和蒋斐闹过脾气，好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对方，当然最后还是因为舍不得两个人抱在一起互诉衷肠才和好。
假如真的喜欢，即使因为这一件小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苏涟现在的样子，让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只是又想到薛栗之前说的黎熄的情况，她还是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她的女儿喜欢的人，可以只是一个平凡的甚至需要她们金钱帮衬的人，可那样家庭复杂的人，究竟能用几分心思在漪漪身上，没有办法预测。
苏郁荷甚至开始回想，是不是自己之前用苏涟的手机和黎熄聊天让黎熄察觉到了，但是她不过回了两三次消息，消息的内容还都很短，听不出语言习惯，应该不至于露馅。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不是聪明，我只是理智。”苏涟回答。
其实最开始并不是完全理智的，只不过见到黎熄的瞬间，她就想，什么样的原因都好，她还是很西化你看着他笑，那些笑容是不是因为她，都没什么影响。
她希望他过的很好，过去的那些苦痛再也不要经历，因为他就是这样好的人，他值得那些很好的事物。
等回到病房，仔细思考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苏郁荷不是那么好心的人，也不会一直不让她联系黎熄，却突然让她去找人，这是没道理的事情。
她最开始跑出去，也不过是因为……
——想见他。
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想见他……
那一瞬间，只有这一个想法无限在脑海中循环播放。
她只有这一个想法，除此之外，再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她动作那么迅速，甚至连多余的思考都没来得及填充，身体已经先一步越过自己的脑袋开始行动。
她真的很想见他。
哪怕只是说说话。
所以见到面了，也说过话了，就算说的话并不是两个人久未逢面的寒暄，甚至不过两句话而已。
可是这两句话已经足够让她想清楚事情的关键。
黎熄总是有这样的能力，苏涟想，又想到自己对于黎熄来说意味着什么，只是想了很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如此眷恋，连同篮球场霭霭浮动的尘埃都让她不忍离去。
却还是很快立刻，再停留一刻，她就要失去所有的勇气，在他面前溃不成军。
“你想做什么，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可是妈妈，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对我来说是一种欺骗吗？你一直告诉我让我不要欺骗你，可是你却把这种欺骗的手段用在我身上，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苏涟垂着眸，白皙漂亮的面孔因为窗纱被吹起，而燎东几丝头发落在唇边，她擡手拨开，侧了侧头，“这些话我原本不想说的，可是妈妈，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我之前的纠结多可笑。”
“你能用这样的手段对待我，我同样可以。”她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冷静得有些过分了，“没有什么感情是不需要维护的，任何人相处永远不是一个人无限容忍，一个人无限放肆，我们只是因为血脉相连所以从生下来就有了相互认识和相互了解的纽带，可是这并不代表着我和你之间会因为这样一层关系就不需要维护。”
“妈妈，不是彼此有感情，就能肆意做这些事情的。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怨偶，也不会有那么多亲人因为丁点利益反目成仇了。”
苏郁荷看向苏涟，她的女儿说着这些话，不是为了谴责她，反而心平气和像是劝告。
真有意思，她的女儿现在反而在劝告她。
“你觉得我做错了。”
苏涟反问：“我不应该这么认为吗？”
苏郁荷低头笑了一声，语重心长又暗含忧伤，“漪漪，你其实也很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什么。黎熄是什么身份他到现在全部告诉你了吗？他有多少心思用在你身上，就能让你为他和我对抗，如果他以后引诱你做其他的事情，你是不是也会无怨无悔的做？”
苏涟摇头：“他没有引诱我做任何事情。”
顿了顿，她道：“即使有，这些事情也是我自愿的。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只靠洗脑别人做事情，也只是因为那些事情是他本身就想去做的。”
“妈妈，你可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平等的关系，并不在于谁是谁的附庸。”
苏郁荷：“如果他骗你呢？”
苏涟：“他骗我什么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
“他以前……父母是警察，之后被人收养……”
“他还真是说得轻描淡写，他当年可是被绑架了两个月，跟绑匪谈条件，说以后和联系给他们送情报才一直没被杀，被解救出来之后在心理咨询所被观察了一年放出来，出来之后在孤儿院不过两个月就被收养——你知道他是怎么被收养的吗？”
苏涟没说话，病房过于安静了一些，她瘦薄的肩膀挺得很直。
“他养父母去孤儿院，原本打算收养一个女孩的，可是因为他在所有人都争抢着上前的时候，却跟他养母的狗玩在了一起，最后是狗把他拖上车的。”
“这说明不了什么不是吗？”
“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孩能有这样的心计，足够让人心惊了，何况他现在甚至打算把这些手段用在你身上，难道我不应该觉得可怕吗？”
“……你没有证据。”苏涟说，“这些事情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说不定是那些人胡编乱造的，只是为了陷害他。”
“他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还用得着陷害吗？在京城成绩一般，来了松城之后成绩却那么高，你以为是他来了这边才知道好好学习吗？他只是藏拙！因为在京城他不过是一个养子，哪儿来的能力和手段跟别人争。他为了出国冲奖，才转学来的松城。”
苏涟摇摇头：“就算这些都是真的，我也不觉得他是个不好的人，他只不过是想要在有限的环境内活得舒服一点，他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漪漪，你还是不懂。”苏郁荷摇头，她轻轻叹息，为苏涟的固执，“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说他是一个好人或者坏人这么简单，我只是想告诉你，他如果只是作为一个年轻的后辈，我还能夸一句‘心有城府，必成大器’，可是你喜欢他，我不会同意。”
“我喜欢他，不需要你同意。”
苏涟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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