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城之所以叫做沙城，就是因为周围都是沙漠，在这片土地上，就算是距离最近的市，楼也不会建得太高，因为沙漠周围，楼层建太高，塌陷的可能性会加大。
苏涟住的这个村子是距离市区最近的村子，村民都长着差不多的脸，有些黝黑，脸上惯常看人露出笑脸，注意到一行人，几个跑在巷陌间的小孩在苏涟身边停下，好奇地看着她。
她的皮肤是接近瓷器的白，在太阳光下有点透明感，几个小孩看着她身上的穿着，更觉得好奇和敏感。
几个男人围坐在院子门口，各自聊着天。
苏涟跟在李信义身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过来，不过之前住的地方并不是这里，但也不算是全无认知。
回头对苏涟叮嘱：“你要是累了，先等会儿，我们一块去安置。”
坐了五个小时的飞机，苏涟已经很累，但这会儿人多，也不好表现出什么。
不管是房屋还是这边的陈设，甚至从人的身上都能闻到一股腐败的味道，这种腐败并不是有什么食物坏掉的味道，而是从这些人的打量中，苏涟感受到一种不被尊重的感觉。
这些人对他们的不屑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能感受到，很不舒服，但也不好说什么。
李信义和这边的负责人对接完，两个人才到这边的其中一个房子，平房，从外面看实在是简陋得平平无奇，没想到房间里面却装修得富丽堂皇。
李信义一点都不意外：“这边的装修都是这样，因为政府的帮扶，装修都是定向装修，报价多少的装修政府都会扶持，所以房间里这么富丽堂皇，也不影响他们其实是真正的穷人。”
李信义声音不高，还在继续说着：“这种穷不止是物质上的，更重要的是思想上的，他们从根本上就不认为读书有用，在这个资源型城市里面，很多人一夜暴富，他们看到了太多的不努力也能成功的例子，也看到死读书根本没有办法成为所谓的富翁，所以做着以后赚大钱的梦，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做。”
“我已经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我曾经以为我能改变，我之前有一篇论文就是写这里的社会现状，我以为通过我的调查，会让这里的情况发生改变，但是事实上，根本没有人关注这里的情况，就连这里的人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情况。”
“他们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劣根性，却连最基本的善良都可能很难做到，每次贵哦来这边，我都会对这边的情况有一种新的认知，每次我以为这里的情况会变得好起来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任何好事发生。”
“我带你过来并不是想让你对这里的情况绝望，只是想，也许关注的人多了起来，也许这边会有不一样的变化。”
“我在这里的讲坛主要是给已经任教的老师做专业的心理和社会分析，你在学校里面可以问学校德育方面的负责人，他们对学生家里的情况了解得比较清楚，也方便你定向调查。”
苏涟点点头。
李信义在这边讲坛的时间一共两周，第一周苏涟一直没有办法接触到自己想接触的人和事，学校对学生的隐私保护得很好，知道苏涟屡屡受挫，李信义跟教育局联系，说明了情况，苏涟才接触到了一点相关的事情。
黎熄在苏涟在沙城的第二周推了所有的工作，跟傅少郡打了招呼之后到了沙城。
没有提前跟苏涟说，不过苏涟每天都有跟他打电话，之前也给他发过定位，所以黎熄很顺利地找到了村民家。
苏涟这会儿正在学校，家里没有人，黎熄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周围有间或跑过的孩子，露出好奇的眼神。
黎熄等到太阳快要落下，最后决定先去吃个饭再过来。
这边交通也不是很方便，打车软件等半个小时没有等到一个司机接单，动辄四五公里才能有一个还算有点人气的商圈——这里的商圈跟京城的商圈还是有本质性的区别的，之所以说是有本质性的区别，是因为这边的商圈连方圆一公里都达不到，没有耳熟能详的超市，也没有在京城随处可见的饮品店。
黎熄在多年前跟着黎老爷子来过一次，但也只是对这里有一些浅薄的印象，现在再看，实在是落后太多。市中心甚至没有其他城市的一个县的基础建设好。
步行了大概一公里才看到一个市场，打车到稍微繁华一点的地方吃过饭，又打车往回开。
好在来的时候要走很远才能打到车，回去司机可以直接送到地方。
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在绕远路，黎熄轻啧，但也没有拆穿。
手机正好响起来。
“我刚刚从学校回来，才看到你给我打的电话，今天实在是太忙了，你……”
“我到沙城了。”黎熄打断她。
苏涟那边很明显停顿了好几秒，如果不是那边还有说话声从扬声器传出，黎熄还会以为是不是这边的信号已经差到电话都不通畅。
“你……现在在哪儿？”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到地上的声音，黎熄忍不住笑出声，“漪漪别急，我原本在你那边等了一会儿，不过没等到你回去，下了飞机又没吃东西，所以先去离这边比较近的一个市区买了点东西吃，正好路上给看到有卖切糕，顺便买了一点。”
“你现在到哪里了？还在城里吗？还是……我出来找你？”
“不用，我打车马上就到了。”
“好”
说话间，司机已经拐弯进了村子，黎熄说：“在第三个门那儿停。”
车还没到地方，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影站在那儿。
是苏涟。
很容易就认了出来。
车停下，黎熄付了钱，下车。
苏涟很快抱住他，嘴角的笑容掩不住，眼神充盈着最明显的喜悦。
“你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啊，我下周应该就回去了。”
“还有一个周，太长了，我很想你。”
苏涟抿着唇笑，“我也想你。”
两个人站在门口，这边的民风还不够开放，尤其是这几天注意到苏涟的人已经很多，再看见她跟一个陌生的男人抱在一起，难免说话有些难听。
—— 人们总是这样，八卦也只愿意往最恶心的方向猜，好像这样才能满足自己的窥探欲和隐蔽的阴暗心理一样。
“先进来吧，教授住在那边，我住这个屋。”拉着黎熄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走，正好撞到李信义从房间出来，看到两个人，他先是很理解地笑了笑，随后说，“男朋友来了。”
苏涟红着脸立刻应了一声，说：“他不跟我一块住。”
李信义笑着摇头。
他不在意黎熄到底要不要跟她一块住，不过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声，“这儿隔音可不太好。”
苏涟呐呐，“好。”
黎熄不愧是男人，显然淡定很多，还好心情地回了一声，“谢谢教授提醒。”
李信义也被他的坦诚惊讶到，没想到苏涟的男朋友会是这个性格，跟苏涟倒是大有不同。
“走了教授。”
苏涟立刻拉着黎熄走了。
关上门，苏涟摸了摸自己能感觉到在发烫的脸，“你干嘛……我……”
“你定好酒店了吗？”
她才想起要问这个问题。
黎熄低声：“要是没定好，今天岂不是不能和你一块睡了？”
真是受不住，他怎么突然这么黏人。
苏涟脸红红，“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从学校离开就直接去找你，这边打车可不好打，你那会儿去吃饭是怎么打车的？”
“先走到村头，然后右拐又走了大概五百米的土路，最后走到柏油路才看到了出租车。”
“对啊，这边真的超级难打车，我从学校离开直接去找你更方便的，而且这边晚上出门也不太安全。”
“嗯，趁着天还没黑，我们早点出门吧。”
“等我换个衣服，收拾一下。”
“好。”
黎熄说完，好整以暇地撑着窗台看着苏涟。
苏涟衣服还没脱，拉上窗帘，房间昏暗，只有衣服沙沙的摩擦声传入黎熄的耳中，他轻咳了一身，还是转过了身。
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黎熄叹了口气。
这边天黑比较晚，现在已经七点多，天还是很亮，看起来跟京城的四五点差不多。
苏涟说：“这边差不多酒店天黑，所以我在这边作息有点早，这边活动的时间也比较晚，我早上十点去培训的地点。”
“嗯。”黎熄说，“你最近没睡好？”
苏涟：“很明显吗？”
“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是有一点失眠，前几天一直想调查的事情一直没有什么进展，所以有点焦虑，不过这两天已经好很多了，虽然还是没有多少进展，但是已经没有那些想法了。”
“我刚过来的时候，以为我会收获很多我想要收获的东西，企图心太强，事情却迟迟没有进展，不过想了想，我的论文已经写完了，即使加上这些，也最多是锦上添花，不是必须。”
“现在呢？”
“教授帮我联系了教育局，现在正在对接一个新学校，初中，学校很多特殊情况的学生观，我正在等那边的消息，如果可能的话，我应该会跟那边的其中几个学生接触一下。”
“好。”
“我现在已经想的很清楚了，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跟人相处，而我还要在相处的时候分析人的行为，这些可比我写论文难多了。”
黎熄笑：“看来你心里已经有准备了，所以才没有太难过。”
“还好。”
走路到路口，走的还是之前黎熄打车的那条路，打到车，苏涟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今天还挺幸运的，我上次在这儿打车半小时都没看到一个出租车，等得我差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苏涟一边说，一边解释，“这边有个检查站，所以很多出租车不愿意过来。”
“辛苦漪漪了。”
苏涟憋笑了一会儿，忍不住说：“你说这句话，真的是安慰我吗？”
黎熄低头，凑在她耳边说：“你也可以认为我是预支。”
苏涟回过头，没有继续说话。
酒店也不在市区，不过不算偏僻，附近不远处有夜市，两个人牵着手在夜市逛了圈，又买了点吃的，虽然不健康，不过闻起来味道就很香。
最后吃了绝大部分的还是黎熄，苏涟从学校回去已经是吃过饭的，虽然买了不少夜宵，但也每样只吃了一点就吃不下了。
躺在沙发上看了一部电影，苏涟感受到手机震动，摸出手机看到李信义发过来的消息。
“明天给你放一天假期，正好你带男朋友在这边逛逛。”
苏涟回了好。
转回身，立刻被黎熄吻住。
他动作那么缱绻，细致地舔舐她嘴唇的每一处，描摹着她嘴唇的形状，等到仿佛停留得够久了，他才一点一点探进她的唇齿。
前所未有的温柔占据她的内心和她身体的每一处，好像一股电流从肌肤的每一处传到她的大脑，脑海被空白占据。
窗外天已经黑了，月亮很高，很远，清冷的温柔。
窗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落下的，苏涟只能隐隐记得自己攀着黎熄的肩膀呜咽着声音求他轻一点。
太累了，被黎熄抱着去洗澡，回到床上也没精力支撑自己清醒太久，很快就坠入了梦乡。
早上醒来得却很早，苏涟睁开眼看见才七点，摁灭了手机，翻了个身，环着黎熄的手臂，脑袋在他的怀里蹭了蹭，继续睡下去。
黎熄将她往怀里揽了揽，手指在她背后玩了会儿她的头发，已经睡不着。
虽然跟傅少郡那边说了他要来沙城，不过傅少郡没回消息，他想也知道傅少郡肯定会给他发消息。
等苏涟醒过来，已经接近十一点，在这边十一点还早。
放下手机，黎熄点的客房服务已经送了早餐过来，两个人简单吃了一点。
黎熄联系了景宸，他有个朋友在沙城，这边有车方便出行，黎熄去对方那儿拿了钥匙，问苏涟：“想去哪儿玩？”
“知道这儿临近沙漠，不过来了之后一直没来这儿看过，我们去沙漠吧？”
“好。”
其实哪怕是在村里，也能感觉到这边的风沙很大，沙漠却反倒没有村子里风沙大，一眼看过去，除了蓝色的天和地上黄色的沙，其余什么都没有。
苏涟在沙漠边站了一会儿，心情骤然平静下来。
与自然越接近，对生命的理解就越深刻，长期生活在钢铁城市中，仿佛身体也染上了钢铁的味道，成为城市中的一部分，可是脱离那个环境再看，并不是这样。
身在局中，人往往容易一叶障目，很难看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
“阿灿，你刚刚在想什么？”
“我什么都没想。”
“我也什么都没想，好像很自然而然。”苏涟说，“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之前总觉得要生活得像是一个人一样有自己的情绪和自己的想法，就算痛苦，也好过无知无觉像是木偶。”
“现在……”苏涟转头看向黎熄，声音很轻，“我一直有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人到底应该怎么活着。”
“这个问题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
五块五毛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