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宋管家连忙丢开手里的苗,迎上去,粗糙的大手触到他单薄的单衣,滚烫的身体,着急道:“你这个臭小子,夜里这么冷,穿个单衣出来吓鬼啊,都娶媳妇儿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你看你穿的啥,头也不梳,邋里邋遢,守着这么漂亮的媳妇儿还不知道打扮打扮,当心人家嫌弃你!”
媳妇儿......
他没媳妇儿了,以后都没媳妇儿了,她都不要他了。
他擡头,看着眼前经历几场春雨,只剩下一地残花的杏花树,风住尘香花已尽,他还有什么心思收拾自己。
不过是一场露水姻缘,只谈风月,不谈感情。
无情的女人,得到了他的人、他的感情、他的身子,一觉起来就跑。
她和外面那些骗人骗色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她又胆小又狠心,她有哪里好,她是不是以为他非她不可。
宋戎手指用力收紧握成拳,觉得自己悲哀至极。
她若真的以为他非她不可,那就好了......
他就是放不下她,就是喜欢她,就是非她不可啊。
往日相处的点点滴滴潮水般向他涌来。
细细密密的心疼牵动着他喉间的痒。
他再也忍不下去,伪装不了一切正常,装不了他很好。
宋戎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再擡起头时,他撩起一双腥红的布满血丝的眼。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老宋叔,不可控地伸出手,紧紧抓住自己亲人的手臂,哭得像个丢了宝贝的小童:“她走了,她不要我了,她叫我去娶别的女人。”
老宋管家不知道他们之间出了什么事,眼前是他自小抱大、照顾大的孩子。
他看着他从那么小一点,从蹒跚学步的稚子长成顶天立地的儿郎,他只知道,他从来没见绒绒这么伤心过。
他粗粝的大手帮他擦干净眼泪,撑住他的身子,小声问道:“那你要怎么办呢?你要宋叔怎么办。”
宋戎头疼欲裂,张了张嘴。
他要怎么办呢?
他能拿她怎么办?
他心口急剧起伏,忽然,眼前又是一黑,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反手死死地拽住他老宋叔的手臂:“找到她,去找到她,在道观......”
话未尽,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呼声,许多人涌上来,大喊着“请大夫”,而后,他所有感觉都消失了,坠入了一片黑暗中。
这一夜,宋家的灯光亮了一整夜。
火光像长龙一样从宋家出来,一个往东南边去请大夫,另一条长长的,如火龙,火龙翻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来到最近的一处道观找啾啾。
佘舟野原本准备明日一早便告辞的,知道她在这里很好,宋戎与他的家人待她亲如家人,他稍微安心了,正准备早早歇下,待明日启程回金陵告诉祖母这一喜讯。
结果,刚躺下进入浅眠,就被嘈杂声吵醒。
孟含推门进来:“阿郎,他俩掰了,啾啾姑娘走了。”
佘舟野坐起来,脸色一瞬间黑沉下来。
孟含垂着头,偷偷动了动脚,只觉得这屋子里忽然阴凉恐怖得厉害,特别是他家阿郎,眼神又冷又可怕,若是眼神能杀人,宋大人应该死好几百遍了。
“宋戎呢。”
孟含:“病得吐血了,躺床上人事不省。”
说完,就见佘舟野翻身下榻,踩着黑靴,穿上衣裳往外走,一边骂宋大人废物,一般叫他找人。
逾二月,金陵莲花庵,早课刚结束。
穿着蓝色百衲衣的知客拿着桐油伞走进小院,来收这月的经文和香火钱。
主持师太两月前太回来的这位女客倒有几分真才学,她们莲花庵是宝珠公主名下的庵堂,也算隶属皇家,贯来接待的都是名门淑女、贵妇。这位女客来时身上只有几两碎银,按理来说,连付借住钱都不够,又没有证明自己身份的过所之类,本不应收留。
难得的是,端午将近,各家女郎、贵妇都来求《楞严咒》和《金刚经》驱邪。
每有年节时,那些钟鸣鼎食之家都要来求金文,道家也好,佛家也罢,只要能求得有皇家特供的庵堂或庙观手写的经书,那就是排面。
一卷经书能抵得过三个月的香火钱。
塑金身不要钱啊,逢年过节布施不要钱啊,接济穷人,收养女婴不要花钱啊!
稳赚的买卖,主持师太恨不得所有人都会写字,抄个十几二十卷出来。
恰好,这位女客写得一手好字,还是个罕见的双撇,左右手能同时写字,结字均整,风致翩翩,更为可贵的是,她行笔之间构思巧妙,笔与笔之间潜相瞩视,音韵美感跃然纸上。
主持师太碰到她时,她刚与夫家和离,净身出户。
师太坐在棠梨树下歇脚,恰见她两手捉着树枝,在溪边软地上写写画画,走近了一瞧,原来是在向山河大地抒发胸臆。
师太一看她会双撇,字还写得那般好,马上将人请到了庵里帮她抄经。
那位女客起先并不同意,还以为师太是拐子,直到师太拿出来身份过所,还有盖了官府和公主的大印的度碟,又引她去衙门确认了一遍过所和大印的真假,确乎是莲花庵主持。
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这个姑娘“失忆”了,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也不知道自己打哪来,俨然是个“黑户”。
这可便宜了师太。
就这样,这位女客被师太以俗家弟子的身份带回了金陵,还为她做了新的身份。
时下,请大师父写一部《大般若经》,共六百卷,四百多万字,是三十五贯钱,一百升麦,五十升粟。
她写一部《楞严咒》,一部《金刚经》,不到万字,主持师太给的五十贯,二十升麦,十升粟。够普通五口之家五年的嚼用。
她若是做一幅精工细笔的观音像,那便是百贯往上数。
知客走进厢房时,便见宝珠公主和几个带着妙常巾的年轻居士围在借住的女客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五月榴花妖艳烘
绿柳带雨垂垂重
被宝珠公主和贵女们围在中间的女客背对着她坐在玫瑰椅上,身上穿着黑白格子的百衲衣,头上戴着烟灰色的透明纱质长巾,气质清雅,在一堆名门淑女中也不逞多让。
一编香丝云撒地,玉钗落处无声腻。
宝珠公主亲自为她簪发,可她乌发华润,连宝珠精挑细选的松鹤簪也插不稳。
宝珠跺了跺脚,扶着她肩膀,弯着腰将手臂挂在她肩上摇了摇,撒娇道:“宋娘子,好娘子,你先把这两卷遗给我吧,我有个哥哥和你长得好生像,我一见你就喜欢,就像以前见过一样,看在我们如此有缘分份上,你把这两卷遗给我好不好嘛。”
其它几个女居士连忙道:“我们也要,说好了公平竞争,宋娘子愿意给谁就给谁,公主不能耍赖。”
“不行,公主不许耍赖,我不兴这样。”
宝珠咬着嘴唇,瞪着她们:“好嘛,好嘛,那宋娘子说,你这月刚抄好的经书要给谁。”
三双漂亮的眼睛全都眼巴巴瞅着玫瑰椅上坐着的少女。
面前绝色佳人俨然是她们追捧的香饽饽。
清爽烂漫的春风带着牛毛细雨吹进屋子。
啾啾慢慢起身,长裙微动,莲步在裙摆下缓慢移动。
她伸手,纤长玉臂伸出窗,折了一枝浓艳的石榴花,将花朵摘下,给每个姑娘都攒上一朵。
夸一句:“真好看。”
几个小姑娘摸着头上的石榴花,一下子就被她转移视线并哄好了。
啾啾弯着唇,笑得乖巧。
她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还得到金陵女子的尊重,与公主和贵女们交好,不需要依附与谁,竟如鱼得水般自在。
啾啾一时仿若脱胎换骨,只差像小狗狗一样,擡起腿,快乐地滋一圈尿,向别人展示她的地盘。
然后在她的地盘上放肆地露着柔软的肚皮晒太阳。
同样是像修勾,差距这么大
一个是可怜兮兮的落汤狗
一个是太阳下撒欢露肚皮的小鸟狗
【也就是说,小鸟刚飞到山上,就被师太捡走了】
(啾啾最大的金手指就是公主啦~毕竟公主在猫猫文里是——哔哔(手动消音)
五块五毛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