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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捉虫)(1 / 2)

①(捉虫)

虽然陛下生前几次催促,宋戎和啾啾两人的婚期一赶再赶,但还是迟了。

正月初九,两人大婚前的前十天,大行皇帝,不永天年。

金陵百姓素服百日,禁婚嫁宴请,宗室三年内不得举行婚嫁和宴请。

丧龙钟响彻金陵,全城戒备。

宝珠的登基吉礼后,需贬服如礼,啾啾作为宗室女,穿着素服站在离她很近的台阶上。

天地缟素,只有黑白两色,冷雨西风吹打着幡旗,装饰着羽毛和铁叶子的幡旄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落下,在大幢竿上撞出凄凉孤寂的声音。

宝珠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茫茫的草木,重叠的楼宇在她眼底。

她的眼睛里多了许多东西,那些东西让她强迫自己将仿徨和慌乱压到心里最深最隐秘的角落。

可压下,不代表没有,也不代表消失。

它们化作了再也不能轻易地说出来的难言之隐,如同大坝上微不可察的蚁洞,终有一日,千里之堤会溃于蚁xue。

啾啾对她的担忧盈满心怀。

百官和宗室每日早晚临礼,深秋与初冬交替之际,他们身上穿的是素缟,吃的是未放油盐的素菜冷食。

宋戎和佘舟野每日还能偷偷照拂她,将冷食和水袋揣在怀里用体温捂热了再递给她。

可宝珠作为新帝,且是大周第一位女帝,为防止臣下篡乱和百姓谋逆,她需要维护孝道、克己复礼来治理天下。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成千上万双眼睛看着。

稍有差池,便是众矢之的。

停灵三月,宝珠便生生熬了三个月。

在金陵的最后一场雪落下来那日,宝珠病倒了。

新帝病重,据说头疼难眠,谁也不见,太医院忌讳莫深,朝野人心惶惶。

佘舟野这个做哥哥倒是清楚是何原因,可因为不会说话,哄不好爹宝表妹,一张脸黑沉得快滴水。

倒是宋戎拍了拍他肩膀,出主意道:“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叫她去哄,保准哄好。”

佘舟野撩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笑得灿烂的俊俏小郎君,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不就是几个月没见到人了,想方设法想骗出来见见。

破天荒地,佘舟野没拒绝。

一大清早,啾啾就受哥哥所托来照看宝珠,宋戎来家里接的她。

他是骑马来的。

可去皇宫这一路,他装得弱柳扶风一样,不骑马了,偏要挤到马车里,和她一起坐着。

坐着坐着就将她抱到腿上,偷偷亲一亲。

在难得的亲昵中,时间溜得飞快,还没亲近够呢,马车到了宫门口。

金色的琉璃瓦上盖上了一层银装,呼吸时嘴边都是白茫茫的气。

宋戎牵着她有些凉的手下车,将她指尖攥在暖和干燥的手心里搓了搓:“我和你哥哥今日都在文楼,就在那旁边。”

他伸手指了指某处宫殿,指给她瞧:“就是那儿,你要找我,就叫人去文楼叫一声,你有要求,我随时随地都在。”

啾啾伸长脖子,偏头去瞧,素白的斗篷一圈白色的绒毛随风舞动,细细软软的手指戳着他手掌心,小声道:“知道啦,知道啦。”

她往日的云鬓高髻改成一部分在头顶盘成小发髻,一部分披散在身后。

身后的长发由一根长长的单色发带束着,发髻上只簪了一两根素银簪子和白色小绢花。

这段日子,她看起来瘦了很多,宋戎心疼地捏了捏她手指。

不远处,穿着素色衣裙的俪人们整齐地垂首等候她,他着自己面前四个月以来只远远看了几回的少女,克制着自己想拥她进怀里好好揉一揉的冲动,看着她,低声道:“好了,快去吧。”

啾啾擡起头,“咚”地一下栽在他胸肌上,蹭了蹭,秀挺的鼻尖贴着他的心口道:“那我进去咯。”

说完,不等他再回应一下,她直起身子,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少女软乎乎的触感还残留在胸前,香甜的甜梨乳香也还萦绕在空气中没有消散。

宋戎揉着胸膛,站在原地,看着她身影慢慢变小。

宫殿殿门又高又沉,由几个宫人合力推开,啾啾窜进去消失不见。

她连头都没回一下,没看他一看,也没对他笑一笑,就这样溜了。

狡猾的兔子都没她溜得快。

宋戎震惊了,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瞪着前方,自言自语道:“难道她就一点不想我。”

先帝在时,啾啾曾进过皇宫几次。

她还记得先帝的养心殿丹楹刻桷,穷尽雕丽。

她第一次来时,屋子里的琉璃门在日光下泛着美轮美奂的炫彩华光,红漆梁柱高直得好像望不到顶,气势磅礴使人望而生畏,可殿内燃的却是安静坚重的白檀清香,使人心静神安。

那是啾啾第一次来养心殿的感受。

威严却敞亮,有一种胸臆尽抒的酣畅。

可这次来,随着宫殿门的推开,啾啾在宫人的服侍下,脱掉鞋子,只着丝履进去。

短短的十几息,却给她完全不同的感受。

殿内没有掌灯,看起来昏暗沉闷,厚且密实的棉被挡住了窗户,一丝一毫的寒气也透不进来。

宫殿里的地龙烧着,穿着丝履踩上去,足心甚至会有灼热的感觉。

啾啾进入养心殿,绕过琉璃门,走到后殿里。

琉璃门后的世界压抑、灼闷、痛苦、逼仄......啾啾一眼就看到了摆满器物的屋子里,最中心的一张床榻上,蜷缩着坐在被子里的宝珠。

这几日宝珠不要宫人们进来,就连从小陪伴她的女官和嬷嬷,她也不要她们靠近。

她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藻井花纹地砖,柔白的双臂环抱住自己。

听到脚步声靠近,她缓慢地擡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啾啾,不发一言。

啾啾缓慢地伸出手,尝试着触碰她。

见她没有抗拒,啾啾才放心大胆地去握住她的手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宝珠的手冰凉凉地,她眼睛移动得很慢很慢。

啾啾将她的手放在唇边,像她冷时宋戎给她暖手那样,给宝珠暖着手。

好一会儿,宝珠的手才暖起来,手指细微地动了动,有了一些反应。

啾啾没有说话,改为温柔地去拥抱她,半昏黄的屋子里,宝珠伏在柔软的怀抱里,眼帘颤了颤。

好久好久,啾啾才听到一声似有似无的声音。

像是风不小心从窗缝里钻进来,溜进了耳朵,一声抽泣,断断续续。

这一缕风一样弱的声音,像是打乱平静湖面的涟漪。

后面,抽泣声逐渐放肆起来。

啾啾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素衣湿了,怀里的宝珠姐姐哭得颤抖。

她听到她在叫:“爹爹......”

啾啾轻柔地擡起手,拍着宝珠背心。

“永嘉...我没有爹爹了。”宝珠手指轻轻抓着啾啾的衣襟。

啾啾低下头来,乌浓的长发垂散至肩膀,像顺滑的瀑布一样将她们笼罩住。

乌浓的发丝中,莲白的小脸一脸严肃地看着此时脆弱无比的宝珠。

啾啾紧张极了。

她从未见过宝珠哭,更未见过她如此脆弱难受的一面。

她一向是几个小姐妹里最快活的一个。

世间至高无上的宠爱,无可匹敌的尊贵。

帝国明珠,如今又是新任女皇,所有人都觉得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她是帝国明珠,代表着帝国的骄傲,消沉无助,迷茫彷徨这般的神情断然不会出现在她的面上。

可他们忘了,她也只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女郎。

啾啾为自己未能将心比心好朋友而难过。

她怎么能忘记,怎么能忽略,宝珠姐姐也只是个小女孩。

她经历了这样大的变故,却没有人允许她脆弱,这是多大的伤害。

啾啾懊恼地咬着唇瓣,用力地拥抱她。

她一向知道自己嘴巴笨,不会哄人。

往常都是她哭鼻子,别人来哄她,她从来没哄过别人。

此时此刻,她多希望自己能长一张像宋戎那样抹了糖蜜的小嘴,而不是这样,除了一个用力得肋骨隐隐生痛的拥抱外,毫无作用。

可这个她以为毫无用处的大力拥抱,却给了宝珠温暖。

宝珠伸手擦了擦眼泪,小声喊:“啾啾......”

这是她第一次叫啾啾的小名。

啾啾还没回过神来,柔柔地应了声:“我在呀。”

宝珠在这个温暖柔软的怀抱中,逐渐恢复了些精神,她看着皇帝爹爹曾住过的屋子,哽咽道:“如果一个人,她没有娘亲,也没有爹爹了,她要怎么办呢?”

“我叫他们,他们也不会回应我,再也不会回应我。”宝珠看似平静的目光浮起水光。

啾啾听着她的话,眼泪一下掉了出来。

欲归家无人,欲渡河无船。占位心思不能言,肠中车轮转。

没有比这更摧人心肠的事。

可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娘亲和爹爹的。”啾啾道,“我没有母亲,我母亲不要我了。”

啾啾眉目舒展开,摇了摇她:“可是,我还是遇到了很好的家人啊。”

“宝珠姐姐你,哥哥,祖母,舅舅,谢嬷嬷,宋奶奶,文瀛姐姐,嫦禾姐姐,宋戎......”啾啾叫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好多好多家人,快要数不清了。”

她温柔地试去宝珠姐姐面上的泪水,认真道:“你的家人还有我们啊。”

宝珠嘴唇微动。

空气中,香软的甜梨乳香轻轻地安抚着她干涸的内心。

宝珠下意识弯唇。

啾啾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她不会安慰人,只擅长安慰哄骗自己,只是很想很想把她的想法告诉宝珠。

她曾经也这样伤心难过,所以很明白宝珠的心情。

啾啾认真道:“你不要这样了,这样你爹爹会伤心的,悄悄告诉你,他看得见的,你的伤心,你的难过,他都能看见,他的爱永远陪伴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宝珠手指缩紧,哭得红肿的眼睛亮亮地看着啾啾,忍不住道:“真的吗?他真的能看到吗。”

怎么会看不到呢?

啾啾用力点头:“一定能看到的,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我肯定是放心不下你们的,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来到你们身边,看你们过得好不好。虽然你们看不见我,但是能看到你们过得很好,我肯定会很开心。”

她反问宝珠:“如果是你,你会放得下吗?”

宝珠摇头。

“所以呀,舅舅也会放不下我们,他一定在某个地方守护着,希望我们开心呢。”

说着,啾啾忽然顿住。

宝珠眨着眼睛望着她,拉着啾啾的袖子,小声道:“啾啾,你怎么了?”

啾啾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地挡在唇边:“嘘,你听,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宝珠摇头,她从啾啾怀里直起身,侧着脑袋,仔细去听:“我什么也没听到。”

啾啾忽然伸手捂住宝珠的嘴巴:“我好像听到了舅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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