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夏早就开始准备了。
这个认知让延礼面露喜意。
初夏凝着他,心中也是欢喜。她的每一次付出都能得到回响,由衷地,热烈的。
她喜欢这般。
“我帮你带上?”
延礼乖顺应好,随即将白玉送至初夏面前。
初夏接过,稍稍整理一番,俯低身将玉挂于他的腰封。
确定妥帖后,她直起身。在她凝向延礼的那个瞬间,他忽地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薄唇落在了她的额间。
轻轻的擦碰,等初夏回过神,他已撤开。
“再等我一阵。”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任性,但他不得不。她若是不在身边,他都不知道自己过往和现在所做的一切还有何意义。一件事情惦记久了,当真会变成执念。除了死这一途,再无可能消弭。
他不知道的是,有些执念连死都无法抹去。一如初夏,跟着他十二载,伤与爱凝成了她的执,最终将她带了回来。
“知道了。”
之后,她再未说其他。到了今日今日,他已成长到无需旁人再教他怎么做了。他每走出的一步都落了思量,精细又深入。
延礼离开,初夏回了房。吟月替她解了披风,扶着她回到床榻。
“再睡会儿吧,还有好一会儿才天光呢。”
初夏轻轻应了声,“嗯。”
怎知躺到床上,翻来覆去几转,竟是再也睡不着。
到底是失了平常心。
毕竟今日若是顺利的话,她和延礼的婚事将定下。无论他是四端是七皇子还是太子,他们都是夫妻。
许是动静大了,吟月又回到她的身旁,轻声细语,“小姐,你可是担心四端?”
初夏闻言,身体一僵,“没有。”
否认得太快,反常几乎明晃晃。
吟月失笑,克制过的那种,太过分,惹恼了小姐就大祸事儿了。
初夏不再理她,抱着软被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久了,竟是又睡了过去。
绵延的宫殿深处,帝王也起了,比平日早了近半个时辰。多乐过来伺候时,例行了地询问轮值的内侍陛下的睡眠状况。
答曰:陛下几乎一夜没睡。
多乐就知道,但他没说什么,陛下这般属实是人之常情。哪个爹重见自个儿的失散多年的爱子能保持平常心?陛下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问完,进殿。
本想伺候陛下更衣,结果竟是自己穿好了,工整得经得起细致打量。
多乐不禁笑了起来,“陛下不用着急,待会儿就能见着了。这会儿人都该到保和门了吧。”
帝王低而短促的应了声,神色如常,但若是细辨,眸光深处,团着一抹晦涩,因忐忑不安而生的。
多乐自是知晓的,但他未再提。如今说什么,都是枉然了,他们陛下这心结除了昭妃娘娘和七皇子,谁也解不了。说实在的,此时此刻他也是忐忑,陛下这期望是他挑起的。若是错认了,等同于往陛下的伤口上撒了把盐。即便陛下不会责罚他,他也难免被愧疚磨砺。
马车近了保和门便不能再往前了。秦煌携延礼三人下了车,径直朝议事殿而去。很长的一程,延礼都是寡言少语,目不斜视。
秦煌倒没觉得什么,一是不知延礼真实身份;二是,他们这些需要早朝的官员日日都是这般,宫廷内苑,谁也不敢轻佻喧嚷。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的想法都似他这般。就像秦墨初,他深觉自家小师叔表现出的冷静是佯装出来的。毕竟他这是归家呐,即将要见的陛下,是他久别的亲生父亲。
鉴于此,他拽住了延礼的衣袖,迫着他同自己一道落后了些。觉得秦煌再怎么都听不见他们说话,才压低了音调对延礼说,“不用强绷着,兄弟在呢。”
延礼闻言看向他,那眼神意味莫名,仿佛在看隔壁村的二愣子。
堂堂南境风头最劲的贵公子荔山高徒秦少爷几时受过这种眼神?
看明白了都不敢信,“你那是什么眼神?”
延礼直言,几乎一字一顿,“看傻子的眼神。”
说完,几个阔步,追上了秦煌和楚昭和。
独留秦少爷在原地,心口憋着气,只有找某人打架才能消解。但眼下,明显不合适。只能强忍,二十年来,第一次尝到了憋屈的滋味。
卯时将至,延礼第一次踏足泰和殿。
帝王每一日,都会在这里召见朝中股肱,鲜有缺怠。
殿外晨阳仍未至,黑乎乎一片。大殿内,灯火通明。延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殿内的一切,那梁上天顶上的龙纹,那宽敞华丽的御座,那一个个着了考究官服的朝中肱骨,以及几个皇子。
他只认识三皇子,在荔山见过一面。其余几位,他在荔山看过他们的画像,虽是勉强,但也能对号入座。
未能多看,便有人走向了他,赫然是大皇子闵延安。师父说,他痴迷学术,是那个皇城里最没有攻击性的人。他的母妃去得早,一直养在娴妃那里。
思绪微悸时,大皇子已立于他的面前,合手行了礼,“四端先生,久仰大名。”
延礼周正回礼,风度翩翩,挑不出一丝错处。
“大皇子,久仰大名。”
大皇子没料到会听到这句,怔了两息,笑开来,“四端先生认得我?”
延礼:“师父曾多次跟我提起大皇子。”
大皇子讶道,“怎么说的?”
延礼:“他老人家说,大皇子该是我们荔山人,若是能上荔山学习就好了。”
这话在大皇子看来就是天大的赞誉,矜持再端不住了,“延安愧不敢当。”
紧接着又说,“今年定是找机会上荔山拜见孟大人。”
延礼:“若是时机合适,可以一道。”
大皇子欣然道好。他的随心而至,意外盘活了大殿的氛围,越来越多的人簇到荔山三人身边,同他们攀谈,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明面上都是客客气气的。
“陛下驾到。”
忽然一刻,多乐的喊声响彻大殿。
众朝中肱骨齐刷刷躬身向帝王行礼,“陛下洪福齐天,万岁万万岁。”
延礼三人混在其中,姿仪妥帖,不负荔山之名。
惠帝的目光几乎不由自主地锁定了荔山四端。只是他折腰垂头,根本瞧不见他的脸。这一瞬,他被复杂的情绪绞着,既想快点看到他的脸,又害怕面对那一刻,也因此稍显怔愣。
多乐适时地唤了他一声,“陛下。”
帝王回过神,悄悄深呼吸,“众卿平身。”
大殿众人先后擡起头来。惠帝也终于看到四端的正脸,细致打量,那眉那眼,当真是似足了昭妃。多乐没看错!
惠帝的心跳加剧、又沉又猛,不是多舒适的感觉。但他顾不上了,他一方面要克制住流泪的冲动,一方面急欲同四端说说话。
终于,他开口了,几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荔山四端。”
延礼应声出列,“草民在。”
惠帝:“昨儿秦卿对孤说,你有万字书柬想亲呈?”
延礼:“是。四端唐突了,望陛下见谅。”
说罢,从袖袋掏出了书柬。多乐走下龙座将它取走,近距离再看四端,越发地觉得他似昭妃了。寻常人家,可生不出这么俊俏的小郎君。
片刻后,书柬终到惠帝手中。
他打开,细致查看,如同在观一件绝世珍宝。或许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因为这封书柬是出自他的小七的手笔才这般认真的,但是很快,这种想法就给抹去了。这万字,将现今的抗汛措施再次细化升级,并且兼具可行性。
字字如金。
“好!”
“极好!”
惠帝由衷地赞叹道。
陛下这些年情绪越发内敛了,多久没见过他似现在这般赞叹过什么了。
厅内诸众难免对这封万字书柬心存好奇。
陈三善忽地上前一步:“陛下,可否借书柬与臣一看?”
惠帝没有不同意的。
书谏很快经由多乐递到了陈三善手中,他查阅时,好奇心重的,纷纷围了过来。
别的不说,就这手字,刚劲有力,风骨明显。年纪轻轻,属实难得。
给了众肱骨些时间看完,惠帝问了工部大总管,肖安亭,“肖卿觉得如何?”
肖安亭直言,“臣以为甚好,细节处可见真功夫。” 这话半点不假,若未有长时间深入前线,写不出这般踏实可行的书柬。
惠帝听完,越发欢喜,“赏。”
这一声中气十足,万分由衷。
“四端,你且说说,你想要什么?”
符合他的心意,才叫真正的赏赐。
此时此刻,惠帝当真是未落一点权谋算计,如同当年,他对宴知雪。他知他为帝王,不该如此,可他一直在这般做,到了今时今日,都未有后悔过。
哪知,延礼忽然跪地,行了大礼。
帝王眼中有疑惑一晃而过,正想说点什么,延礼的话音刚好响起,“草民多谢陛下。”
“草名不想要赏赐,只求陛下为草民赐婚。”
这神迹一般的走向把帝王抡懵了,不由怔了怔。回过神,一细想,又觉得这是极好的事儿。若他是小七,更是圆满。
“行,孤为你赐婚。”
“四端心仪哪家姑娘?”
“四端心仪之人是北境将军府初家嫡女,初夏。”
皇帝爸爸:狗崽子,一回来就给爹甩个大难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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