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董斜川竟然一把把电报收了回去，方鸿渐半点都没有瞧见，手伸出去扑了个空，董斜川将电报抄进怀里，“内子大概马上回来了，现在先缓一缓，吃过饭再谈吧。”
方鸿渐尴尬得很，先前只顾着胡思乱想，并没有听进去董斜川在说什么，现在董斜川这个姿态，他倒是真的捉弄不清，是真的要等内子回来吃饭，还是董斜川看出来自己其实没有听他说话，所以故意要叫自己难堪？
幸好董夫人真的很快就回来了，一手牵着小女儿，一手抱着小儿子，后面跟着两个服务生，一个端着六碟凉菜，一个端着一碗甜汤。
“斜川，今天这里真是忙得不得了，不知道哪里来这么些人要吃饭呢，催了好久，才肯上菜。方先生，您一定已经饿了吧，招待不周，您一定原谅啊。”
方鸿渐原本还沉在上一件事情里，但总归是总结了经验教训，凡是姓董的一家人说话，都是不能不听的，就算董夫人原先不姓董，也是一个切切实实的董了。
“嫂夫人客气了，鸿渐能在重庆，吃到这样地道的淮扬菜，多亏了斜川兄与嫂夫人。”
董夫人突然掩嘴笑了起来，“方先生一定是不满意这里的菜色了。我就说嘛，这里那有什么好东西吃，楼外楼是家杭州馆子，是靠着西湖做生意的，现在到了重庆，没有好材料不提，还乱做东西，川菜粤菜淮扬菜全都乱作一气，这也是这些老爷们不懂得，要是在战前，这样的饭局只怕没有人愿意来吃的呢。我以前说不好，你还不相信，你看，方先生也是这样说的。”
方鸿渐面上讪讪，他方才并没有仔细打量上的是什么菜，就看到一盘白斩鸡，但是白斩鸡这一味，实在是各地都有且各具千秋的，有贵妃鸡，有花雕鸡，有童子鸡，到了重庆泼一碗辣油，也是一种白斩鸡，倒是因为这个被董夫人明着暗着笑话了。
董斜川竟有些薄怒似的，“雅茹，还不给方先生布菜？”
董夫人面对丈夫隐隐的怒火并不动容，先抱起女儿坐到加高了的椅子上，再把儿子抱到自己怀里，先给女儿夹了块鸡，又给儿子盛了一碗甜汤，叫小东西自己用勺子舀着喝，还要抽空给小儿子吹吹，不能太烫。
“方先生，我这里拖儿带女的，实在是怠慢了，方先生不要见怪。”
方鸿渐自然是不会见怪的，照顾儿女是母亲的天性，但是顺应丈夫的脾气却不是必须，他现在倒是觉得这位董夫人其实还是有一些真性情的，也觉得董斜川的这一段婚姻也实在是比他想象中更要美满。
“没关系没关系，我早就是大人了，哪里还要您来照顾呢？我自己来，自己来就好。”
吃了大概一个钟头不到，小少爷已经困得不行，除了吃一点花生鸡肉别的都不碰，说是这小孩子奇怪极了，明明生在重庆，但是完全是个骨子里的南方人，一点辣都不能沾的。方鸿渐一边搭话说小孩子是不能吃的辣，他们的肠胃还很稚嫩，吃不消这种刀山火海似的，一边看着小少爷点着头打瞌睡，几乎连脸都要埋进汤碗里。
董夫人把小少爷从甜汤中拯救出来，抱在怀里，“斜川，阿勇累了，我先带他回去睡觉，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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