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跟你道歉,松阳。
那天在监狱底层,我不该向你发火;那天在监狱门口,我不该对你假笑;在那天在吉田家的院子里,我不该对你那么残忍。
在和你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里,我不该那么愚蠢且懦弱地拒绝着你的感情。
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才开始后悔。
我爱你。
有了这种羁绊的两人,就应该即使天崩地裂也要在一起。还管什么未来,什么历史,什么必然,什么分别。
有一天就相拥一天,有一个小时就相爱一个小时,有一秒钟就说一秒钟的“爱你”——这样不就可以了吗。
但是……我却直到今天才知道,直到今天……才开始后悔。
在这血腥冰冷的刑台之上,是真的……来不及了……
………………
…………
……
有些人太过重要,有些事情太多冗长。但是再怎么重要冗长,这个世界上的事物终究会迎来死亡与毁灭的一天。
其重与长的程度常常让人产生幻觉——他的逝去也应该是轰轰烈烈的,他消散的速度应该是缓慢而沉重的。
但是,如果现实和幻觉一样的,那它就不叫现实了。
本以为松阳的死会和海贼王的拯救艾斯篇一样漫长复杂跌宕起伏,然而事实上,死亡到底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逝去瞬间的缓慢凝重的镜头,只不过是作者骗钱骗眼泪的无聊手段而已——说好听点,该称之为文学修饰。
然而我们回归现实。
在呓的记忆中,那一瞬间的混乱,叫她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小心!”
漫长的麻木与耳鸣,结束在松阳的一声惊呼中。呓从那瞬间的失神中猛然惊醒,一擡头,便看到长门正野愤怒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捡起刀,高高举过头顶朝她狠狠劈过去。
松阳猛的上前一步,毫不犹豫地挡到了呓的身前,用自己手臂生生拦住了那锋利的刀刃。然后另一只手抓住呓的胳膊,用尽浑身地力气将她甩出了那方高高的刑台。
呓只感到眼前的画面一片纷乱旋转,时间的流速都仿佛凝固了,整个世界的运动都慢了下来——在身体如同破碎的蝶翼般飘过半空的瞬间,她的视力却忽然异常的清晰起来——她看到刑台上飞溅的鲜血,长门正野的刀直直指向了松阳,刑场后的官员席位上、最高坐的某位大人身边,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他死死盯着自己,脸上露出疯狂的恨意——那个人是……清河俊彦?
“小呓!”
熟悉的声音忽然撕
破那凝滞空间的屏障,一把将她从那茫然失措中给拉了出来——
“小呓!你没事吧?”
后背传来一阵钝痛,呓如同惊醒般浑身一弹,迅速支起身,发现自己原来是在落地的瞬间被高杉接住了。他被压在自己的身下,捂着鲜血横流的左脸,疼得龇牙咧嘴。
呓看着他早已筋疲力尽却依旧拼命逞强的模样,心疼地皱起了眉头,赶紧从他身上滑下去,抱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问道:“晋助,你的伤——”
“呔!恶党吉田松阳前来受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刑场上又忽然爆起一声愤怒地咆哮——呓松开高杉的肩膀倏地回头——因为在众位高官大人面前丢脸而恼羞成怒的长门正野正举刀朝松阳拼命地挥砍。
松阳虽然已经解开了束缚,但赤手空拳且身负重伤的他哪里还是长门正野的对手?
“松阳!”呓尖叫着从地上跳起来,立刻就想冲回刑台上——
“晋助!拦住她!”然而刑台上的松阳却大声朝
高杉晋助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踩在满地尸体之上挣扎前行的呓给用力抱住,阻止了她的行动。
“晋助你做什么?!你拦着我做什么松阳他要被杀了!他要被杀了!”
面对呓疯狂的咆哮,高杉眼睛瞪得大得惊人,阻拦着呓的双手和仅剩的一只墨绿瞳孔一起剧烈颤动着,那张年轻的脸被挣扎和犹豫给扭曲得千沟万壑。
左眼上汩汩涌出的火热鲜血如同岩浆一样淌到呓的脖颈上,烫得她的皮肤为之阵阵战栗——
“晋助,放开我!”
“晋助,拦住她!”
轰!
还不等高杉被那两人的声音给折磨得爆发,刑场前的土地之上竟轰然一声燃起了熊熊烈焰!
——堆砌得满满的干柴和煤油,是幕府的官员早早就设置好了的埋伏。
鬼兵队的队士在糟蹋完清河绪花之后神经就过于散漫了,他们忘记了确认那倒在血泊中失去知觉的男人的死活,于是,断手断脚的清河俊彦侥幸活了下来。满腔疯狂的怒火烧灼着他,竟支撑他生生爬回了长州的藩府,将他所知道的全部都泄露给了那个曾经被鬼兵队侮辱威胁的毛利容容。
——包括吉田呓的弱点。
“啊!”
大火腾空而起的瞬间,炽热的空气如同巨大的拳头一样打在呓的脸上,那火焰的气息将她吓得刹那脸色苍白,惊呼一声后竟双腿一软跌进了身后高杉的怀里,再也发不出声来。
“火……火……”
呓
瞪大的眼睛被那火光给刺得疼痛泪流,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将目光从刑台上移开。她浑身僵硬颤抖着,耳边只剩下火焰燃烧的轰鸣与噼啪。
——然后,一切都像默剧一样。
看着那火焰之后,刑场上的两个人影——
高大的人影高举长刀朝那个瘦削的身影狠狠劈去——手起刀落,瘦削人影的头颅如同火焰中飞溅而起的柴枝一样飞向半空——然后,无声的落地。
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那么突兀,那么安静。
迅疾到——不真实。
背后高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像是再次关闭了静音的按钮——
“啊——!”呓的尖叫如同箭一样划破了那灼热的空气,也划破了高杉全部的理智。
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燃烧的刑场,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力气刹那间全被抽走了,连控制住呓的双臂都猛然一抖,失去了力道——就这样,犯下了让他后悔一生的可怕失误……
今天的高杉晋助真的犯了太多错了。他甚至怀疑,自己一生的失误是不是都在今天被一口气犯完了。
“松阳!”
本就失去了理智的吉田呓,在失去高杉的禁锢之后,就像一只疯狂的飞蛾般拔足像那熊熊燃烧的烈焰之中冲了过去——浅色的长发与衣袂抖动着,如同单薄脆弱的蝶翼。
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想要见到松阳,好想见到他——告诉我那是骗人的,告诉你没有死,告诉你还在我的身边——
不要离开我!
“小呓,不要——!”
高杉的声音拼命地挤进呓崩溃的意识——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皮肤上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空气中蓦然升腾起一股焦糊的难闻气味——呓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拖着,狠狠甩向了天空,然后再狠狠摔落在地。紧接着,身体便仿佛被千万只毒虫疯狂啃食一般,伴随着火辣的疼痛,她的皮肤在一块一块的燃烧、焦糊、粉碎——然后,化为齑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
“松阳老师!小呓!”
身后男人那熟悉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去不妨碍她从中解读出濒临崩溃的绝望——
“不要!不要死!”
眼前一片赤红——她尝试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到松阳,然而刑台依然离她太远了。
膝盖一阵麻木钝痛——她一个踉跄跌倒,再也爬不起来,尝试着回过头去,看到身后的火墙之外,高杉的身影正疯狂地挣扎着想要冲进来,却被另一个人从身后用力拉住。
rgt; “小呓——小呓!松阳老师!小呓!——”
轰!
硕大的烈火干柴在眼前轰然倒塌。
终于彻底看不见他的身影,也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终于要……彻底从这个世界上……
消失。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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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了。我,果然还是该启程了。”
“去哪里?”
“去宇宙。”坂本辰马长长舒了一口气,将头上沉重的盔甲缓缓扯了下去,咕咚一声扔到了一旁,“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是像儿戏一样让同伴们去送死,我已经……不想再看到同伴死去了。”
“更何况……”坂本辰马站了起来,从屋顶上跃了下去,落在依靠在门框上垂着脑袋的高杉身边,低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更何况吉田先生和小呓姐他们都……我留在这里战斗的意义也已经……”
“闭嘴。”高杉忽然开口打断了他,低沉的声音沙哑得可怕。
“嗯?”
坐在另一边的桂眉头不安地跳了一下,刷的擡起头看向开始散发出诡异气息的高杉晋助。
“他们没有死……”仿佛无意识地呢喃般,高杉那如同被沙砾打磨过的粗糙嗓子低声重复,“他们不可能死……不可能……”
“高杉,你别这样。”桂深深皱起眉,高声打断了他那些失魂落魄的胡话,“现在的我们要振作起来!老师他也……”
“你闭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老虎般,高杉猛的一挥手从地上蹦了起来,上前一把揪住桂破碎染血的衣领,“老子最不想听见的就是你这个混蛋的声音!”
“我的声音让你讨厌了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桂的怒火刷的一下就被高杉给点起来了,立刻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你越不喜欢我就越要说!高杉晋助你这个懦夫!鸵鸟!无能!”
“啧!”高杉牙齿一咬,仅剩的独眼中燃起凶狠的杀意,忽然挥拳朝桂的脸上狠狠揍了过去。
桂被那一拳给打得往后踉跄了好几步,在银时和坂本的目瞪口呆中沉默了两秒,随即又猛地飞身而起,举起拳头朝高杉脸上用力的捶了回去。
“喂——喂你们两个快住手!你们都已经一身伤了这不是找死吗!”坂本辰马慌忙上前想要把两人拉开,结果却挨了他们一人一个拳头,挂着一脸的青紫又退了出去。
“算了吧,坂本。”屋顶上的银时不知什么时候已
经下来了,默默站在门框旁半晌才冷冷出声,“这两家伙看对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以前老师和呓小姐在还能把他们压住,现在恐怕就……”
——没人能管得了他们了。
是的,没人再来管他们了。
没人会在一大清早拎着他们的耳朵把他们拉出热被窝,没人会在拿咆哮着赶他们去湖边晨跑锻炼,也没人会再给他们做好喷香的饭菜等待他们回家,没人会再拿着书卷站在大教室的讲台上,对他们露出温柔的微笑。
没有了……
一切都结束了——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是……为什么?胸口这无法按捺的躁动与期待是为什么?
明明已经知道了现实,却依然像个不切实际的小孩子一样——期待着,那抹草绿色的身影能像往常那样——无论发生了多么可怕的事情,第二天都能若无其事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带着一尘不变的温柔微笑,闲庭信步般解除了所有的危机,轻声笑道“我回来了。”
——对了。就是因为这样。
就是因为呓小姐她总是这样——喜欢瞒着他们一个人扛起所有的危险和责任,却又总是那么优雅从容,那么深思熟虑考虑周全,演戏又演得那么像——所以,他们才会在每次闯祸之后都习惯性地期待着呓小姐的出现——
期待着,她能安然无恙的出现,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下次再闯祸就不管你们了!好啦,已经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这一次,她还会像往常一样,带着被他们弄丢了的松阳老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村塾门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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