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沈雪莹。
沈雪莹浑身一震,挣扎着从痛苦的梦境中醒来,接着却又茫然地眨巴了两下惺忪睡眼,无论怎么努力回想都记不起自己刚刚做了个什么梦。只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梦。
“唉,算了起床吧,今天是……周二?还有方太婆的音乐史课呢嘤嘤嘤嘤,又要被她点名刁难了。”刚刚醒来的时候人的知觉还是木木的,沈雪莹习惯性地开口喊道,“妈!我要迟到了,你起来开车送我去学——诶?”
撑着“床”支起身,手掌所触摸到的却不是往日铺在柔软席梦思上的纯棉床单,而是一片坚硬冰冷。
那寒气从掌心直蹿进心脏,激得沈雪莹浑身一抖。
不可思议地低下头——她看到自己竟躺在木质的地板上,身上那件印着玫瑰花边的丝绸睡裙,变成了一身白衣红裤的日式巫女服。沈雪莹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双雪白纤细——却又完全陌生的双手,僵硬了好几秒。然后……
“啊啊啊啊啊——!!!”
——呵、呵呵,做梦,这是做梦一定是做梦!
一边进行着烂俗的穿越女主心理活动,沈雪莹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口,伸手推开门——那扇破破烂烂的木门过于老旧,吱吱呀呀地呻.吟了几声后便轰隆一声在沈雪莹地手下碎成一对废木柴。
随着木门破碎,火辣的阳光如同毒箭一样刺了进来,沈雪莹被刺得赶紧闭上了眼睛。适应了好久才迈出了门坎——
原来,这里是一个日式的神社。只是非常的老旧,破败不堪,四周亦荒无人烟。看起来似乎是个被遗弃多年的神社。阴森破旧,毫无人气。简直就是天生的恐怖片布景,随时都会有什么灵异的玩意儿冒出似的。
沈雪莹茫然四顾,头顶有乌鸦哀嚎着扑扇翅膀,血红地眼睛直溜溜地盯着她看。她开始感到恐惧,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拔腿就跑,仿佛背后有猛兽在追赶她一样,不要命地跑。
“别、别开玩笑了!这里……这里是哪里啊?爸爸,妈妈!救命啊!”
身后的神社带给她一种莫名的恐惧感,沈雪莹狂奔着逃离了那里,却发现由于荒废的年岁已久,神社通往外界的路早已融入了茂密的森林之中,她没有时间犹豫,脚下刹不住车地埋头闯入了森林里。
不同于昼夜通明的城市或满是游人的旅游郊区,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是恐怖的。安静时如同死城,偶然一声嘶哑的嚎叫又不知是出于豺狼还是虎豹,树木高大参天,即使是白天也依然无法辨别方位,脚下坑坑洼洼
,没有一条路是平坦的,不时还会被凸出的根茎或藤蔓绊住脚踝。庞大到叫人绝望。
干枯的树枝像妖婆的手一样张牙舞爪,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她的皮肤。从来没有在省会城市等级以下的村镇生活过的沈雪莹哪能适应得了这种环境?她捂着渗血的伤口哭喊,却依然不敢停下奔跑的脚步,只求能快点离开这个恐怖的森林。
粗重地喘息的,沈雪莹忽然感到头晕乏力并且两眼发黑,呼吸从来没有这么困难过,氧气怎么吸也不够。
“呼……呼……”胸口疼得几乎快要撕裂,她紧紧抓着衣襟,慌乱无措。她并不知道这种反应是哮喘发作的症状,更不知道此时继续剧烈运动会造成致命的后果,仍然被恐惧趋势着跌跌撞撞地奔跑。
——好痛苦,好害怕,好想回家!
扑通。
再次被地上的藤蔓绊倒,这一次,沈雪莹失去了爬起来的力气。
缺氧已经开始让她的四肢麻痹起来,眼前的景象也越来越模糊。
——救命!救命……
然后终于,失去了意识。
………………
…………
……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雪莹没有再躺着磨磨蹭蹭,而是噌地一下从床上弹了起来。
“诶?”
然而这一次睁眼后看到的,既不是破败黑暗的神社,也不是阴森恐怖的森林。而是一个笼罩在温暖鹅黄灯光中的和式房间里。棉被柔软干爽,散发着好闻的太阳味道,房间整洁朴素,书架上摆着数量可观的藏书。
“这里是……”
“是我的家。”
“啊!”
凭空出现的声音再次把沈雪莹吓了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猛地回过头去,她看到一个女人正端正地跪坐在身后看着自己。
“你、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一直都在这里,只是你没有注意到而已。”相比于沈雪莹的虚张声势,女人的声音显得格外淡定从容,对自己露出的微笑也十分令人舒心。
“你是……什么人?”女人的声音却非常柔软安然,沈雪莹恐惧躁动的情绪被她的声音感染,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哦,还没自我介绍。我叫青木红,这里是我开的孤儿院。”青木红一边说着一边膝行到沈雪莹的床边,抖开一件外套披到她只穿着单衣的消瘦肩膀上,动作娴熟温柔,“还未请教,你是?”
“啊,我叫沈雪莹。”沈雪莹下意识地回答,擡头看着青木红友好的笑脸,愣了好几秒,才后知后觉地惊呼,“诶?青、青木?青木不是日本人
的……诶诶!那这里岂不是日本?——诶诶诶!!!我为什么在说日语?!为什么我会说日语!”
“嘘。不要吵。”面对沈雪莹的叽叽喳喳,青木红收起笑容,微微皱了皱眉。
“啊啊!——呃,唔,咳咳,抱歉。”她的声音有一种特别的震慑力,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就让这个当惯了班干部的刁蛮沈雪莹噤声埋头。虽然内心还在惊恐地仰天长啸,但看着青木红淡然的表情,沈雪莹却忽然不可抑制地联想到了她大学里的一个哲学导论老师——
哲学导论这个公共课程和马哲毛概一样,向来都是学生们厌烦排斥的无聊课程,但那个年过30的优雅女老师却有着非同一般的魅力,带着一身超凡脱俗似的气质站在讲台上,高雅却平易近人,用温柔淡然的语调将一个个哲学故事娓娓道来,无论多么生僻的知识、刁难的问题都如同探囊取物般从容不迫地回答。柔软的声音里带着坚韧的力量,叫人不知不觉间就陷入进去,即使是最调皮叛逆的学生也都变得乖巧听话。
整个学院的学生——特别是男生——都疯狂地崇拜她,每次她的课堂也都是爆满。
如此成熟、知性、从容,这样的女人是沈雪莹所崇拜的。或许是因为自己无法做到的缘故吧。
她对面前这个陌生的青木红产生了无端的好感。
“沈、雪、莹。”女人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是汉语的音译,一丝日化的痕迹都没有,她的眉头颦得更深了,“你是中国人啊。”
“是、是的。请问,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江户。”
“江……江户?——你是说东京吧?”
“不,是江户。”
听着这个古老的地名,沈雪莹再次张大了嘴——“江、户?明治维新之前的那个——江、户!”
她刷的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陌生的手,又刷的擡头四顾,手脚并用地朝墙角书桌上的一面镜子爬了过去——端镜一照,再次惊叫出声。
“啊啊!我的脸——!”
“不要叫!孩子们都在睡觉!”
“唔——”女人严厉的声音像是一双爪子一样掐住了沈雪莹的咽喉,她赶紧闭嘴噤声。
几秒后,隔壁的房间里到底还是传出了小孩的哭声。一个小孩被惊醒了,哭声吵醒了其他的孩子,很快,整个房间就哇哇地哭了一片。
沈雪莹抱歉地捂住自己的嘴,手足无措地埋下脑袋。
青木红没有责怪她,赶紧起身到隔壁房间里哄小孩去了。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房间传来青木红轻细温柔的劝慰声,
孩子们哭泣着用撒娇地声音喊她红老师。她的声音像是有魔力一样,很快让那群吵闹的孩子安静了下来,随后传来儿歌的声音。
是日本传统的儿歌,沈雪莹没有听过。她同样没有听过的东西,还有青木红的声音——即使声乐系里的那些女人成天都在吊嗓子,但她却从来没有听过那么温柔的歌声,暖到叫人的心都快要融化。她惊恐万状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下去,调整呼吸,她重新擡起头看向那面镜子——镜子里陌生的女人有着一头浅色的长发和浅色的瞳孔,眼睛的轮廓极其柔和,长相清秀白净。
和从前那个美丽得张扬跋扈的自己截然不同。
——天啊!从高一起每天忍痛戴鼻夹才塑成的漂亮鼻形没有了!每周在美发沙龙里烧钱保养来的漂亮黑发没有了!每天累死累活地瑜伽长跑锻炼来的漂亮身材也没有了!
——而且这个身体实在是……
“好痛……”惊恐褪去后,浑身的酸痛与疲惫才像返潮般涌了上来,四肢绵软无力头痛不已。同时胸口刺痛,像是在寒冬里跑完八百米之后般的撕裂痛楚。
——这个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
…………
………………
青木红告诉沈雪莹,她是在和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上山郊游的时候发现她的。那时的沈雪莹浑身是伤,倒在地上气息微弱。青木红警告沈雪莹,她患有很严重的哮喘,以后不能再那么激烈运动,还是早点找到家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虽然在青木红对自己说出“江户”这个词后,沈雪莹就意识到这个日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个日本,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地希望要来电话拨出所有她记得的号码。然而不出意料的,等待着她的是一串又一串的忙音与空号。
——果然是穿越了。
搁下电话的听筒,沈雪莹在青木红询问的目光中无力地垂下了脑袋。
“怎么?还是没有打通吗?”
“我……青木小姐,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买飞机票?我回中国之后一定会让爸爸汇款还给你几倍的钱!”沈雪莹抱着不切实际地期望看着青木红。
“那不是重点吧?既然电话都联系不上,你确认回中国后能找到你所说的家吗?”青木红的一句话轻易地将她的幻想打碎。
没错。即使是回到了中国她也找不到家了。
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没有定时的晚餐和从来不缺钱的信用卡——现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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