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④

啾啾和宋戎的这场婚礼很盛大，新娘车架走过的地方，左右两列童子撒下铜钱和喜糖。

百姓们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垫着足尖，像池子里扎堆抢食的锦鲤一样，一面捡喜糖和喜钱，一面歪着脑袋，想看到永嘉郡主的美貌。

大周朝仅有的两位少年首辅都在嫁銮旁，围观的女郎们扯着手绢，心里艳羡起嫁銮里的新娘来。

这般貌美又有才干的夫郎，即便是与他做一回露水鸳鸯，不馋他感情，只馋他身子，那也是极好哇！

姑娘们使劲摇着手绢，儿郎们同样使劲摇着手绢，将手里的鲜花往他新郎和新娘身上扔去：“宋郎!宋郎!”

“郡主，郡主!”

百姓们跟着嫁銮缓慢地往前移动，呼唤着他们。

花掷在身上并不疼，花瓣柔软的触感落在身上，花朵擦着衣料弹到嫁銮上，馥郁的花香充盈着嫁銮。

啾啾鼻尖抽了抽，强力忍着，最终还是没忍住，打了个很小的喷嚏。

前方骑在头戴红团花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上，一身状元吉服的俊美郎君微微侧过头来看她，腰间环佩随着马蹄的步伐相互碰撞，发出好听的脆响。

啾啾眼神下意识去接他的视线，只见他颜如渥丹，眉梢眼角全是宠溺的笑意。

她悄悄红了面庞。

两个都是得天独厚的好相貌，街巷两侧围观的男男女女全都激动起来。

更令人激动的是，迎亲队伍到宋府门前时，出来主持婚礼的不是礼官，而是当今女帝。

翻江搅海的山呼中，啾啾接过喜娘递过来的“一线牵”，走下嫁銮，与宋戎并肩走在黄昏的残霞夕照，花坞苹汀中。

那一幕太美，以至于后来很久以后，有蓬头稚子问起家中曾祖父母，对那场盛况空前的婚礼的映像。

年迈的老者坐在摇椅上，摇着摇椅，哼着小调，与石阶上坐着给她扇扇子的老头子相视一笑。

“佩玉将将，寿考不忘。”

宋府。

满堂张灯结彩，红烛将厅堂照得亮如白昼。

有女皇执礼，有美如天仙的一对儿新人，这场再普通不过的婚礼变得隆重圣洁起来。

在场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宾客以及大周朝叫得出名字的文士豪杰，大儒大善。

无人不已观摩了这场婚礼而自豪。

啾啾腰背挺得直直地，一步一步，慢慢步入正厅拜天地。

她与宋戎一样，都没有父母跪拜，高堂摆着的是父母的灵牌，座椅上坐的是祖母。

哥哥送嫁只能送一半就要回去，这是时下风俗，啾啾虽是不舍，但也知道这是规矩，不能更改。

好在，这里还有宝珠在。

啾啾听着宝珠的声音，弯着唇，与她的郎君有条不紊地走着流程。

每一次弯腰，她都能看到裙摆晃荡，她青色的嫁衣裙摆上繁富的绣纹拂过他红色的状元吉服，如游鱼一般与他衣袂纠缠。

在那声“礼成，送入洞房”声中，啾啾笑容灿烂，就连被沉重凤冠压得身体疲软的倦态都一扫而空。

他朝她走来，牵着她手上牵的一线牵，牵着他们的姻缘，在大家的祝福声、揶揄声、起哄声中，带着她一步步走向他们的婚房。

她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恨不得长上翅膀围着屋子飞。

他们成亲了。

真的成亲了。

不是像上回一样稀里糊涂的，孤孤单单的。

这一次，她有家人，有祖母，有哥哥，有姐姐。

她有全天下最盛大，最隆重的婚礼。

啾啾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她喜欢极了这样的热闹，也喜欢极了这样的张扬。

她被爱包裹着，被宠得变得贪心起来，被人爱着宠着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天下一定没有比她更幸福的姑娘。

啾啾迫切地盼着夜晚早早到来，让他来到她身边。

她一定会用自己最大胆，最热烈，最诚挚的方式告诉他，她的激动，她的欢喜。

她想好了欢好的姿势和地点。

只需披一身乳色纱，翠色肚兜，凤髻云梳，娥眉淡扫，描上樱桃小口。

她要在凉风习习，寂静无人的凄清处，和她的画眉郎欢好至浮云飘散，月上中天。

在天地的见证中结合，以最原始，最真诚的方式，与他云意雨情。

在她的翩翩念头中，已经被簇拥着移步到新房。

啾啾被喜娘扶着，端坐在喜床上，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打量。

她对接下来的流程很熟悉。

他要做一首诗，打动她之后才能却扇，让众人看新娘。

然后要将苦葫芦剖成两瓢，一人拿一个瓢，在喜娘的祝福声中，将甜酒注入苦瓢中，喝合卺酒，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结发同牢。

喜娘催着新郎官做却扇诗。

有大胆热情的妇人故意打趣道：“新郎官快点呀，大家伙都想看看新娘子呢！”

一般这个时候，新郎新娘都会害羞的。

可他俩是谁。

他俩是已经成过一次亲，修炼得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

啾啾半点没有新嫁娘的紧张，从容地等待着，乌亮的大眼睛看着绢扇后俊美无双的新郎，嘴角不知不觉弯起。

她慢慢擡起低垂的眼帘，柔软的眼神落在宋戎身上。

她轻启红唇，无声开口，保准只有坐在她旁边的宋戎看到，大胆地催促：“夫君，快点呀。”

宋戎一激动，顿时如火焚身。

若不是屋子里人多，他真想将她就地正法，擒住她细细的脚腕，放在肩上，让她脚上的银铃铛响彻洞房，让她知晓什么叫玩火。

到底是没耽搁，在众人的期盼中，新郎官出口成诗，那面画着菡萏的轻罗小扇被纤纤素手握着，慢慢移开，露出底下的真容来。

扇面离开玉颜，在场的金陵贵妇贵女们，无不轻轻吸了一口气。

那扇面下的新娘子，正是应了武平一的那句诗句“轻罗小扇白玉兰，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